“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米兰·昆德拉在书中这样设问。“啊,古时候闲荡的人到哪里去啦?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到哪里去啦?他们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米兰·昆德拉是捷克出生的法国作家,地理居所与我们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相隔万里,但这些描写陌生国度里人们田园式生活场景的文字,对我们来说又是多么地熟悉。在我们幅员辽阔的疆土上,曾经有多少周游名山大川的行吟诗人、游走四方的手工艺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逸官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用他们从容闲适的脚步和心情,度量过这漫长的农耕生涯里酣畅淋漓、悠闲自在的慢的乐趣?米兰·昆德拉在书中这样写道:“捷克有一句谚语来比喻他们甜蜜的悠闲生活:他们凝望仁慈上帝的窗户。凝望仁慈上帝窗户的人是不会厌倦的;他幸福。”
而当社会进步的车轮碾入工业化时代后,一切都变了,人们被机器抵押给了速度。“速度是出神的形式,这是技术革命送给人的礼物。跑步的人跟摩托车手相反,身上总有自己存在,总是不得不想到脚上水泡和喘气;当他跑步时,他感到自己的体重、年纪,就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身与岁月。当人把速度性能托付给一台机器时,一切都变了:从这时候起,身体已置之度外,交给了一种无形的、非物质化的速度、纯粹的速度,实实在在的速度,令人出神的速度。”而“在我们的世界里,悠闲蜕化成无所事事”,“无所事事的人是失落的人,他厌倦,永远在寻找他所缺少的行动。”在机器的帮助下,快开始越过慢,成为一个生活的领跑者。快餐、快递、快车、快讯,连“快乐”前面也是快,整个生活仿佛已被简化为一个字:快。而慢则开始在快的挤压下退居后台,成为一个带有贬意的词语。慢真的不值得我们打量和留恋了吗?
虽然快的追随者甚众,但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有头脑清醒的慢的倡导者。近些年来,快餐风靡全世界,汉堡包、薯条和可乐,这种进食快速简便,但容易导致发胖的餐饮方式就引起一些人的思考:“为什么我们要过这种恶性循环的快节奏生活?”为了唤醒人们被快餐麻木的味觉,意大利人卡洛·佩特里尼和支持者成立了一个“国际慢餐协会”,他们把慢餐标志里的“o”夸张成一只蜗牛形状,以此提醒人们坚持用蜗牛的速度去享受美食。他们在《慢餐宣言》中提出:“城市的快节奏生活正以生产力的名义扭曲我们的生命和环境。我们要从慢慢吃为开始,反抗快节奏的生活。”
无疑,快属于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属于机器大生产、流水线和信息高速公路;而慢则属于农耕时代,属于田园牧歌,属于水车和犁铧。快,让我们失去了远方,进而失去了诗意。快让我们迟钝,让人无所适从,让人惯于遗忘。而慢是记忆,它让时间具象化,让记忆流传。
对快和慢的比较,并不是要在两者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也不是要作一番非此即彼的辨别,事实上,在生活中我们对两者的需求同样重要,因此这更多地是一种对弱势的关注:在“快”之余,能把我们匆促的脚步放慢,稍作停顿,平心静气地坐下,回望回望我们的来时路,回忆回忆一起走过的日子,感受感受当下的生活,温习温习昔日的美好,让冷漠的人情加深,让疏远的关系沟通——体会体会这些难得的慢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