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
信息化浪潮冲垮了何处堤坝?信息化革命革掉了谁家性命?今天的“信息时代”,究竟是工业文明鼎盛的尾巴,还是崭新文明羽化而出的征兆?我们已经跨越了信息文明的第一代人群,正在面对第二代,同时展望第三代的来临。
德国著名慈善组织——维希尔之家日前在博腾哈根市成立了全球首家帮助青少年戒除“网毒”的诊所,服务对象为10至17岁的青少年。诊所负责人加尔纽博士认为,10至17岁是青少年心理承受能力最弱、最易被网络所侵害的时期,最需要社会的帮助指导。诊所采用的治疗方法自称多种多样,如“艺术疗法”:绘画、合唱,“运动疗法”:游泳、骑马、静坐,“自然疗法”:种花、种菜、接触大自然等。而说白了,这些“形形色色”的治疗手法只是一种,也就是让上网成瘾的孩子们发现,除了网络,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去热爱。
德国这家诊所虽说是世界第一例,但是可以推测在不久的未来,这一类诊疗方法将会越来越多。根据德国的调查,共有60万青少年沉迷于网络难以自拔,因网络原因走上犯罪道路的人则占青少年罪犯的50%。相信在其他国家里,如果有这方面的权威统计数字,也是会令人大吃一惊的。
纠缠于网络是有益还是有害,这或许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信息时代”的内涵绝不仅仅是网络,托夫勒预言中的“信息化浪潮”是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并称的。工业文明的特点是理性与技术至上,忽略了人的情感需求。卡夫卡《变形记》和卓别林《摩登时代》都活画出了人被物所异化的可怕一面。弗洛姆精辟地概括出了工业文明的精神实质:“从笛卡尔以来,人就日益将思想与情感分离;人们认为只有思想才是合理的,而情感本质上即是非理性的。人被劈成两半,一半是知性,这被认为是真正的我,它要支配另一个我,如同支配自然一样。”在这种虚妄下,现代人“处于一种不能体验情感的人格分裂状态,因而感到焦虑、抑郁和绝望。口头上他仍把幸福、个人主义和首创精神视作生活的目标,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目标。若问他为什么活着,他这一切奋斗到底是为什么,他会感到困惑。”那些所谓“网络的毒瘤”,正是带着旧的烙印。因此,我们如何看待今天的“信息时代”,究竟是工业文明鼎盛的尾巴,还是崭新文明羽化而出的征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大概可以作出这样的预测:感性的缺陷所带来的社会自我调整便是信息文明的肇始。不少哲人曾经指出,现代社会的最大问题在于文化的发展远远落后于科技的发展。信息文明可望弥补这一巨大的落差,因此,对文化、对情感、对交流的重视可能会成为这一新文明的发展方向。那间德国诊所希望孩子们“将电脑当成一个工具,而不是朋友”,但在真正的信息文明中,也许电脑既不是工具,也不是朋友,而是如工业文明下的汽车、石油、钢筋水泥一样,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今天所出现的“网毒”,无非是信息文明在偿还工业文明的旧债而已。
假如信息文明具有独立的生命力,正在步入这一文明的人群可以划分成三代:一代人随着信息技术的从无到有,参与构建网络或被迫接触网络;下一代人则挣扎于虚拟和现实的分别中,他们从长辈那里得到的训诫与实际生活体验大相龃龉;最值得期待的是第三代人,对他们而言,不存在现实与虚拟的冲突,信息化便是他们的生活。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第一代人完全把网络当作一个虚拟空间,是和现实世界异质的外来物,他们的人格还保留在工业文明末期,所遭遇的困扰与信息文明无关。第二代人,也就是如今主流观念中“最易被网络侵害”的青少年,他们不仅为现实的物所异化,同时又遭遇到虚拟空间的分裂,在他们身上,正在遭受着工业文明的尾大不掉。第三代人尚未出生,前途不可估量。如果我们关怀未来的话,就不该用工业文明的规则来堵塞信息文明的道路,否则这种“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的窘境将无休止地持续下去,这也正是第二代人的命运。
1993年7月的《纽约客》杂志上刊载了彼得·斯坦的单格漫画,“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这幅漫画在当年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现在却成了网络的代名词。第二代人津津乐道于这句名言并身体力行,却忘记了它的本意在于嘲讽。我们可以想象,某一天虚拟空间已经成为过去的名词时,“在互联网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