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之大意欲,也可分为三个阶段,三种意欲方向,三种“文化”类型(人在幼年时期,天真未凿,浑噩童蒙,故可以不计,不列一个阶段):
青年时期——追求物欲的满足(生存需求),感官的刺激(生殖需求),重在向外部求索(求职求婚求功利位势)。充满骚动,如夏之炽热。此亦如同西方文化。故可曰西方文化是人类青年期的文化。
中年时期——经过前一阶段的打拼追求历练坎坷,物欲已经满足,性欲也通过婚姻形式得到体验,蓦然回首,这才意识到需要抓紧时间充实后半辈子的生活。西人曰:“人生从四十岁开始。”中国的梁实秋说:“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于是寻求精神的协调,生命的安详,重在内在的惬意,充满稳健,如秋之成熟。此亦如同中国文化。故可曰中国文化是人类中年期的文化。
老年时期——经过青年期的向外(外宇宙)搏击、中年期的向内(内宇宙)调适,已经看透尘世,了悟人生,对名利场不再留意(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古人寿短,七十已稀,今人寿长,七十后方为老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值此时期,自会思虑(思考,思索,忧虑,顾虑)人生的真谛,终极的关怀,生命的真正永恒的问题。老年沉潜着深刻,如冬之深遂。此亦如同印度文化。故可曰印度文化是人类老年期的文化。
中、西、印三种文化的交融互补与时俱进,胎孕出新文化。新文化则是充满再生希望的春之文化,也如同人类的幼年期、生命个体的童年期。童年虽然天真未凿,浑噩蒙晦,但却是希望之所在,生长之开端。天候四季,周而复始,复归于春,而人生却不能周而复始,复归于幼。这是人生的大悲哀,也是无数哲人崇拜小儿的根因。老子曰:“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圣人皆孩之。”“专气数柔,能婴儿乎?”易经曰:“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现代的丰子恺说得更明白:“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静坐书斋,独自冥想,记下晨间之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