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海边,在福州。从地图上看,前面是汪蓝的一泓海水,背负的则是一大片起伏的陆地。
大约是从西晋时期开始,我的祖辈们陆续风尘仆仆地逃离了动荡的中原,一直奔波到大海边才停下脚步。他们不可能再回转身子向广袤的中原大地要些什么了,只能将迷离的眼光投向浩瀚的大海。趟过这一片海究竟能找到什
现在已经不一样。国有国界,海有海域。他们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四处闯荡了。但是,这种为了梦想不惜豁出去奋力一搏的传统,无疑还保存在血液里,在某些时刻燃烧着他们。的确,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男女很多性情刚烈彪悍,并且爱憎极其分明,他们的飞黄腾达、浴血打拼,甚至蓦然毁灭应该都与这种传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关联。
还有什么呢?在落笔写这个小长篇之前,其实一种情绪早已在我心里久久萦绕。
太平洋边上有一溜狭长的小岛,那个岛上的国家叫做日本。数百年来那个民族与我们一直奇怪地纠结缠绕着,血与火持续弥漫。现在,甚至20世纪三四十年代那段血腥的历史都正在渐渐远去,许多人似乎以为可以遗忘那一切。录音机、电视机、东芝索尼的广告或者丰田小轿车正在书写另一种历史,《灌篮高手》、《圣斗士星矢》等一大批生动形象的卡通故事正成为新一代津津乐道的内容。然而,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只要一不小心划开历史的表皮,浓浓的血仍然会流出来。惨痛的记忆依然汹涌。枪声,刺刀,尸体,烧杀掳抢和强奸不可能像电脑里的文件一样彻底删除。
世界正在进入全球化时代,经贸成为全球化中最为重要的往来。但这不是一种单纯的经济活动,每一个民族的历史都会不由自主、不同程度地加入这个活动中。经济背后仍然是性格,是命运,是文化传统,是滚烫的血液和冰冷的阴谋。全球化是一系列精彩故事的背景。或者说,以上这一切都是《娥眉》的背景。《娥眉》其实是关于一个家族的故事。
“我”的父亲东渡日本二十年杳无音讯,他是因为怀疑妻子与自己双胞胎哥哥有染而负气远去的。其间生活起落跌宕,这个叫“娥眉”的小镇上一切都在快速地旋转变幻中,不变的是人们不倦地、甚至是不择手段地鱼贯奔往日本淘金。最后父亲死了,母亲离开了娥眉。二十年的风起云涌悲喜哀乐,转了一圈后,才发现命运原来跟人开了一个极其残酷悲戚的玩笑。《娥眉》的写作始于一个年迈的女人,她言辞独特,命运坎坷,不时会竖起中指狂野地骂人。我想,她是奶奶。奶奶的周围又有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陆续浮现。他们在我心中越来越活跃,所制造的故事挤满了我的脑子。这些故事不断地出现出其不意地发展,而这些人物却在这些发展之中越来越熟悉,我甚至看得见他们流转的眼神,闻得到他们体内呼出的丝丝热气,于是我飞快地敲击电脑的键盘,让他们展现在屏幕上,直到落下最后一个字。
这是在2003年春天的时候,2003年春天我写下这个故事,然后改了又改,终于在冬天得以出版。
(《娥眉》已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