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说,“看报看题,看书看皮。”然我们儿时读的书多是无皮的。书荒岁月,有书读便是福了,有皮也好,无皮也罢。
我家本是书香人家,父母任教,又皆好舞文弄墨,因之家里中外名著、古今经典不少。可惜的是书们“健在”时,我还年幼,只有对物质食粮的需求,对精神食粮无甚认识。等到刚刚得知“身在宝山中
刚刚吮吸到知识甘霖的我一下子断了顿,备感饥渴。一时间,凡能找到的字纸―――包括糊壁的旧报纸、包食品的旧书纸都被我“狼吞虎咽”了;那些文化馆发的演唱材料小册子,更是让我如获至宝。几年后,十几岁的我在三线文艺宣传队能将那些表演唱、鼓词、快板书、相声写得得心应手,想来应是那时打下的底子。
但这毕竟满足不了“饭量”渐大的我的无尽需求,我开始削尖了脑袋四处觅书。那天,突然发现邻家的一个大哥哥腋下夹了一本厚厚的书“鬼鬼祟祟”地钻进屋里,我连忙跟进去,连央求带耍赖地借到了这本书。这是一本无皮书,17页之前已不知去处(后来我才知道为了遮人耳目,当时地下流行的书都被进行了剥皮处理),还是外国的,好看死了。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它的书名是《十字路口的人们》,前苏联的书。我日以继夜地把它啃完了,更感到胃口大开。
后来,我又从大哥哥、大姐姐们那里弄来了许多无皮书,每每书到手,就顾不得吃饭睡觉,迫不及待地读它个底朝天。中学时一次在政治课时偷看无皮书,被老师发现没收了。下课后我跟到老师宿舍,软磨硬泡,结果不仅拿回了我那本书,还把老师没收的另几位同学的书也借了出来。这些书中有一本《苦菜花》,还有一本《高老头》,让人喜出望外。这位可爱的老师以后还和我们交流过看无皮书的体会,当然,那是后话。
一个暑假的一天,奶奶让我去买米。走到街上,碰到班上的一位男生―――也是一个超级书迷,其神秘地对我说:“喂,有一书海,敢下不?”我眼睛一亮:“怎么不敢?难道还怕淹死不成?”原来,“文革”开始后,县图书馆的书全被封到一间大屋里,任何人不得入内。前几天,这个男生到附近捉蝉,发现那书库有一窗栏杆是活的,于是偷偷钻了进去,取了几本书出来,看完后再去换,神不知,鬼不觉。我拿过他的挎包翻看着,天哪,有巴金的《家》,还有托尔斯泰的《复活》!那男生见我的馋样儿,讨好地说:“这秘密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你要是不怕就一起干,反正我也需要个望风的。”我当然义无反顾地上了“贼船”。“作案”时,我们“做贼心虚”地给自己打气:“窃书不为偷。”“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那天,当我背着半米袋书兴颠颠地回到家时,等米下锅、望眼欲穿的奶奶只好哭笑不得地拿起了擀面杖。
荒芜的少年时代,因了对无皮书的追逐而鲜活和丰富。至今想起,心中还暖阳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