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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刀片一样薄 (图)

2004-05-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有一次朋友聚会,说起我已经完稿的《凝视张爱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4月出版),在座的小说家毕飞宇问:“你敢和她对视?”我说:“我和她待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了。?

的确,有时

一个人在家,写到半夜的时候,总觉得有人会从后面轻轻地拍我一下;或者当我转身,会担心和一个瘦长的身影蓦然相对……我想,是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太多了?

与张爱玲“相处?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对我而言甚至带上了一点刮骨疗伤般的疼痛,因为在她的身上,我常常能照见自己的影子,或者说,能够看见所有人的影子――那些自私、冷漠、对人的不信任,人性中最深沉的弱点,在整个的写作过程中,被我一再放大和凝视,比照和咀嚼。当我发现她对人情的冷漠时而会在我这里得到下意识的认同,就几乎陷入和她同样的绝望。

正如朱朱在序言中所说,我说了她很多“坏话?,尽管在进入“字面世界?之后我开始“犹豫?,害怕过多地带入个人情绪,以免像个碎嘴的婆娘那样,揭她的短,但我还是流露出了很多的不满,尤其是在她与弟弟的关系上――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她的冷漠和绝情是我始终难以接受和理解的。我做了一些推论,试图从一鳞半爪的资料中得到可能的答案,并由此管窥张爱玲孤僻性格的最初成因。

我不知道我是否做到了,但这个追究的过程使我猝然滑入了一个冰冷的深渊。我眼见一个大家望族分崩离析,个体的生命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为粉尘,他们惊叫着逃离、躲闪,为了一点现实的利益而相互猜忌、怨恨……这是一种奇特的经历,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始终处在一个既旁观又参与的状态中,品评着一个人在那样的时段可能的行为与心理。

我开始进入。当他的父亲将她打得满地翻滚并关入黑屋的时候,我犹如影子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清晰地看见了她那张青肿的脸。我很奇怪,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哪里去了?在这篇揭露父亲暴行的文章《私语》里,恰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关头,却只字未提和她同宅而居的弟弟。而当她远离内地后,他的弟弟也只从姑姑那里得到了“她走了?这几个字。

我看见泪水从那个男孩的眼里涌出来,在旧上海的大街上他涕泗横流地走着。他的孤独和恐惧是可以想见的:再没人可以依靠了,他的父亲并未等到别人来革他的命,便早已一无所有,唯一可以指靠的姐姐也不知所踪。这个绝望的男孩一路哭去并渐渐消失,当他再度从文字里显身已是一个老人(《我的姐姐张爱玲》),蜗居在父亲留下的小屋里,仍然孤身一人。

彻骨的寒意沿着我的脊背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在冬日的下午我和这些从未谋面的人们共同经历着亲情的背叛、家族的湮没、生存的艰难、爱情的幻灭……。

我不是一个张迷,也不是张爱玲的研究者,之所以写下这本书,是因为张爱玲的生命现象对我来说构成了一个尖利的质疑,这位将语言修炼得如刀片般尖薄的女士,一生都行走在常理的边缘,她淡漠亲情、拒绝后代,宁愿一个人面对死亡,也不愿因为接受帮助而欠下人情。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抑或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孤寂之死,一个多么可怕的结局,为了逃避这样的时刻,人们生孩子以求血脉的延续,信仰宗教以求灵魂的安慰。人们忍受一生的负累所经营的临终排场,在张爱玲的映照下却显得多少有点荒诞和累赘。

但是她真的将问题解决了吗?这个行踪漂泊的女人,当她将遗物放好,然后躺下来等死的那一刻,是否如我们想象得那么平静?这是一个自觉的结果,还是一个无奈的结局?

作为一个极端的范本,张爱玲以她多舛的人生向我们提出了许多疑问。我试图加以剖析,试图在这个分析的过程中对生命的本质加以具象的思考并有所领悟,我不知道我做到了多少,以及,我的呈现和表达是否足够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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