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偶于书摊购得旧时“涵芬楼”印制的《古今文抄》数卷。其中,得我心者,乃几册“书牍类”的文字。而最使我感到快意的是:从中竟读到了心仪已久的史可法《复摄政睿亲王(多尔衮)书》。
记得,40多年前,我曾看过诗人沙白的一首题为《史可法衣冠墓》的小诗,诗的开头两节写道:“踏着风雪扬州路,/来
但,“先睹”之前,则须更先浏览一下那位“睿亲王”的“来函”,即《与史可法书》。好在《文抄》亦将它附列于后。从中,我便得以识见这位异族入侵者是怎样“殷殷至意”,劝降江左,又是如何恣言巧辩,为自己的入关行径大贴其金。老实说,他的那些话语,直使晚生300余年,未经此难的我,亦不能与之苟同;就更不要说当时身处其变,“北望陵庙”督师维扬的抗清大英雄史可法了!
不过,使我惊奇而又钦佩的是:这位史阁部还真能沉得住气!他在《复多尔衮书》中,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而是以高雅之文风,通篇与之讲理。当然,在那讲理之中,对这位骄横的入侵者,亦不无讥诮之词,但即便讥诮,也同样闪射“理性的光辉”。比如,他在书中说,“贵国昔在先朝”就受到我国的“封号”,如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著于春秋”―――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桩可供“万代瞻仰”的“义举”罢。可是,如果您若“乘我蒙难,弃好崇雠,规此幅员”,占我之廊庙,改朝代为“大清”,那恐怕就是“为德不卒”,“以义始而以利终”了!“贵国岂其然”―――难道您能够这个样子么?好!问得好!也问得妙!我想,当时多尔衮捧读此书,大概是会备感心虚,瘫坐在那“虎皮椅”上罢!
当然,更使这位劝降者恼羞成怒的是:史可法还在书中毫不含糊地表达了他鞠躬致命、全力抗清的决心,所谓“介胄之士,饮泣枕戈,忠义民兵,愿为国死”,“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这哪里是针对什么“闯贼”,分明是指向清兵!这就更令这位“睿亲王”颜面变形,大喊“哇呀”了!
于是,杀伐便不可避免地中断了言谈,剑芒也就由此替代了笔锋;于是烽烟滚滚,炮声隆隆,中国历史上便演出了史可法率部以身殉国那可歌可泣、极其悲壮一幕!
应该说,这位大英雄的《复多尔衮书》至此才算完全把它写毕,圈上了一个血染的句号。
读罢此书,我不由心潮起伏,觉得它固然是写给那位“睿亲王”的,但又何尝不是写给当时抗清的军民,以及华夏后代子子孙孙的呢!比如,抗日名将蔡廷锴就曾赞颂史可法“率孤军,守孤城,临难不苟,宁死不屈”。而我如今也想焚香祭祀,展笔铺纸,给这位“忠烈公”史大人写封回信,表达我内心的尊崇;并打算在这“烟花三月”即下扬州,在英雄的衣冠冢前,献上一束小花,叩它几个响头,以诉迟来者之衷绪……
据说,在那梅花岭上,晴雪轩中,墙壁上就镶嵌着史公《复多尔衮书》的手迹石刻,届时,我可要将它整个“据为己有”―――拓印于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