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13岁时把他领出校门,在儿子18岁时又把他赶出家门,老周从此什么都没有了,又什么都有了,他自认为找到了自己……“我只养你十八岁”只是现象,在现象的背后是拒绝“教育绑架”的顽强信念,而骨子里则对人生的自由或自由人生的向往和追求。
读书报:你的语言干净利落,甚至犀利,让人感觉畅快,既为你作为父亲含辛茹苦教子成人的不易感动,也为你对当前教育状况的深思拍案叫绝。表面上看来,你是反叛的、坚强的,但实际上,涉及教育这个话题,尤其是做出违背常理的这一系列行为,你担负的大概更多的是沉重和不理解。先谈谈这些年来,你的做法产生过什么影响好吗?
老周:子轩退学的时间大约在10年前,让公众知道这件事已经过了几年。与媒体接触最早是在1999年,我刚从海南闯北京不久。《中国青年报》记者冯月以《咱们不玩这个游戏了》为题发了一篇报道,引起反响,大概有几十家媒体转载。随后,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生活空间》栏目对我进行了追拍,播出后我就出名了,贬多褒少,用我的话说成了一个“不光彩的名人”。
一件过去了的个人遭遇,为什么时过境迁还会成为新闻,并且引起了广泛持久的影响?回头看很清楚,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父子采取的行为极端另类,另一方面,我的遭遇至今仍然在相当一部分家长、孩子们中延续,当然是让每个当事的个体很不舒服又感到无奈的遭遇,我无意中捅到了大家的隐痛,喊叫声出来了,问题也就暴露了。说明教育中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许多问题很严重,积在一起,说是公害性的问题也不为过。因为教育牵扯到千家万户、各行各业,所以教育话题永远是公众话题。
读书报:教育问题一直为广大老百姓关注。教育类图书出版过很多,大多是成才的典范,也有叛逆的角色。但像你这样拍案而起,批评教育制度的书,还是第一次读到。作为教育学硕士,你认为自己的教育成功吗?
老周:典范教育是我们这一代所熟悉的,现在还搞这一套能让人信服吗?我很怀疑。
至于成功,这要看采用什么价值尺度作为衡量的标准,另外还要看所得与付出的是什么。成功不是坏事,也不见得全是好事,我不成功也许是我压根儿没付出人不想付出的某些东西。我又不是没成功过,只是我全都抛弃了而已。我在书里面说了:“家没了,老婆离了,孩子也走了,铁饭碗砸了,事业废了,身份没了,财产没了,退休保险没了,打工的岗位也没了。我还有什么?我又成了无产者,一个后无产者。”
具体到对子轩的教育,我承认没有取得预期的教育效果。但是,他毕竟还年青,未来充满变数,要说失败也为时尚早。另外,子轩成为今天的样子,完全归咎到我的教育方式上也说不通。我一直坚持认为,我的教育方式是可行的,但谈不上什么成功。任何教育家的教育都不是万能的。
读书报:听说你和儿子之间有很多冲突和矛盾。现在也是这样吗?为什么?你一直在讲自己怎样教育儿子,在很多方面,有没有平等地听取过儿子的意见?采取这样的教育方式,你的儿子融入社会,心态能和同龄人一样吗?
老周:我和子轩有两三年没见面了,显然有矛盾,“人民内部矛盾”,尚属正常。矛盾的重要起因与上一个问题相关。因为某种社会的压力,我在他的眼中是一个失败者,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
有关退学、打球、18岁自立等重大选择,我都与他有过讨论和约定,这是一个自由人当然会遵守的游戏规则。
对他的现状我现在不想评价,他已经长大成人,我不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也无权干预他的生活。我只能说,他除了没文凭,哪方面都不见得比同龄人差。如果心态不好,我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
读书报:你的故事并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故事,也应该是社会的问题。读者中各有各的看法,有的说你是成功者,有的说你是失败者,也有的说你是中国另类的父亲……13岁时把儿子领出校门,18岁时把儿子赶出家门,能否把你作为父亲真实的心态告诉我们?是平静?负气?还是理直气壮?
老周:文如其人,人如其文,我的文风还不足以回答你的问题吗?
读书报:你总是语出惊人――“我发现时至今日还有那么多人在跪着。他们或是跪倒在金钱面前,或是跪在子女的脚下,或是跪在搓板上……有些是被绑架跪着的,而更多的是作茧自缚,跪得是那么虔诚,那么心甘情愿。”以你的看法,过去传统的教育方式是跪子女了?这么说是否太极端了?和儿女成为朋友的父母也为数不少啊,并且也不能说他们的教育就不成功啊!
老周:我注意到你屡次谈及“成功”。为什么不想把孩子教成普通人呢?都已经是奴隶了,还要谈什么成功不成功?不懂!
恕我直言,那些和儿女能成朋友的家长我可以欣赏,但我实难做到。我的父母没学过教育学,更没有学什么教学法,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觉得他们把我带到人世,给了我饭食、住所,供养我读书,这已经足够了。老周的言行是:“老爸就是硬道理。”
读书报:能否谈谈本书在网络上连载的情况,去过网站参加访谈吗?对网友的评论怎么看?
老周:我这本书在搜狐、新浪网上都有连载,访客已有几十万,数千计的网友留了帖子,我都看了,无奈我不能一一回复。网友对我的书反应呈两极,大捧或大骂。这样的反响我早有所料,只是还没有看到精准有力的批评,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对支持我的人,我当然要表示感谢。对反对者,我会耐心地等待他们改变自己的看法。
采访老周与看他的文章感觉一样,他的语言犀利一针见血。他说,学校教育是好孩子教育,教出来的孩子没个孩子样,从小就长得像真理似的,没什么缺点,也没什么特点。他还说,有这么一批考试族,高考的,考研的,考托福的,拿出倾家荡产的架式来做范本,我想一定会出现一个“范进”辈出的时代。
老周以他西北人特有的倔强,自认为是给这个毫无想像力的种群生产一种快乐生活的样式。儿子的教育不过是碰在他枪口上的一个东西而已……故事的结局并不那么美满,不符合中国人追求完美结局的阅读习惯,然而他却带给我们更多的思考。《我只养你十八岁》,这段真实的教育故事,展现了一位父亲对孩子的教育,前途和人生的期望,忧虑和迷惘,为这个时代的教育留下了一笔难以抹去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