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福克纳用小说创造了一个类似于寓言或神话的想像王国、马尔克斯让孤独的布恩蒂亚家族建立又毁灭“马孔多”,蔡测海在《非常良民陈次包》(云南人民出版社)中虚构了一个“三川半”。陈川王作为三川半的先祖被三川半的人们神化和尊崇,使得故事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又一个“创世纪”的神话。
从作者决意让故
寓言摒弃意义的单一、单纯,各种元素都会在不经意时触动意义这只球,以形成“图景的意义”或“意义的图景”,按接受美学的观点,作品只提供一个审美框架,需要读者填补,再创造,或许按寓言式的表意程式拆解它只是自说自话,并非符合作家的本意,更难与其他读者心心相通,但这不妨碍什么,恰恰体现了寓言网状思维的具象化的特征,不可能如形式逻辑般地得出非此即彼的结论。值得一提的是,蔡测海小说的寓言品格中还带着些杂文风,在对生活的感悟中不时有智慧的闪光。
可以看出,蔡测海在粉碎传统小说“真实性”这一神话方面是相当自觉的,他有意识地把小说从现实性的维度拓展到可能性的维度,打破真实的事物同似乎难以置信的事物之间的界限,这种叙述语调与民间这个充满传说和想像力的世界是非常契合的。正是把寓言精神贯注到写实化小说中去,才得以实现“真”与“非真”、“实”与“虚”的互融互补、异质同构。
当然,不能把寓言故事的现实性同通常意义上的现实性混为一谈。这是一种特殊的、纯假定的、读者自愿陷入其中的幻觉的现实性。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蔡测海在追求“实”的过程中借助寓言替“虚拟”留下一片空间。“19世纪以前的小说,大部分都能把现实和理想两个世界融合起来,统一起来,取得一致,而现代主义的基础是怀疑,这种深刻的怀疑要求读者承认作品的双重性,承认它是一种想象虚构活动。”在小说中,“真实”或“现实”只能是虚构性的,或者虚拟性的,追问小说的“真实”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伪问题。只有在这种叙述语调中,三川半所发生的一切故事才是顺理成章的。蔡测海一旦确立了这种叙述风格与语调,就贯穿始终,在小说尾部,陈次包无意间发现了一坛埋在门槛下的黄金,与其出生的传奇情节遥相呼应。
不容否认,蔡测海善用寓言,使得讲述有了层次感,不那么平面化,因为寓言本身即具有复调性。但整篇小说读下来,还是感到震撼力不足,原因在哪里呢?――我个人将其归于两点:一是这些寓言的多重指涉性与复义性过于偏重与读者经验的“通约性”,不够具有个人性和想像力,而艺术的最大的价值之一便是其独特性、创造性。第二个原因则在于作者有时过于在乎那种“确定的意义”,反而忽视了一些“非确定的意义”,而这又恰恰是寓言本身最擅长传达与表现的,寓言与后现代主义有某类相通的品质:隐喻性能,象征性能以及它指涉能力的滑动变幻、闪烁不定。但作家劝喻讽刺教化的心态过重,其直接后果就是使得不少寓言的寓意停滞或徘徊在第二个层面,而飞升不到第三个层面。
小说采用的是“零度结尾”,拒绝解释和判断,也不表示意向,把读者茫茫然地悬在半空。蔡测海不避魔幻,在收笔前写道:“陈乡长觉得三川半的河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流进海里,它一定在什么地方坠落,变成一条地下河。三川半的河半截是亮的,半截是黑的。”几句话给小说涂抹了浓重的空中楼阁海市蜃楼色彩,三川半虽然没有在故事讲完时像马孔多一样被飓风一扫而光,但却成为一个封闭的虚拟空间,从而自愿把所讲述的一切溶解在虚构里。――只是一个寓言,一个建立在生活与感悟之上的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