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遗言的光辉照亮了生者,遗言的“真意”也需要生者去理解和阐释。因此,记住作家最后的遗言固然是重要的,重新阐释和理解这些遗言也是有意义和价值的。
我们先来看看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了些什么,他在弥留之际指着《旧约》说:“你瞧这儿写着:‘不要强留’。这就意味着我就要死了。”陀
托尔斯泰面对上帝,显然比陀斯妥耶夫斯基具有更多的虔诚,而更少怀疑。他临终时是这样说的,“我爱真理……非常……爱真理!”这实在可以概括出老托尔斯泰一生的追求和奋斗。托尔斯泰一生都在真诚地寻找真理,童年时代同哥哥尼古拉一起在橡树林寻找“绿棍”,这“绿棍”其实就是真理的化身。1844年他考入喀山大学,上到三年级时他因不满意大学里枯燥乏味、远离真理的生活,退学回农庄,进行农事改革。但是,由于农民和地主之间不能相互理解,农事改革宣告失败。为了从根本上扫除农民与地主之间的隔膜与仇恨,他便对农民进行启蒙教育,于是,他开办学校;而一旦着手上课,他又发现“历史乃是在宫廷的监督下由统治阶级编造出来的十足的谎言”。这样,他就自聘教师、自编教材,这很快就引来了沙皇当局的监视和搜查。托尔斯泰不得已远走欧洲,旅行考察,试图在欧洲找到理想的社会模式,1861年他索性解放了他的全部农奴……1862年他埋头于创作,试图通过文学创作来探索俄国社会的出路。到了80年代初期,他抛弃了上层社会贵族的“一切传统观念”,转移到宗法制农民的思想立场上来。从此,他告别过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亲自劳动,简衣缩食。1891年他宣布放弃版税、放弃财产。1910年,82岁的老人深夜出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那样的爱真理,真理高于一切。他一生都在探索真理,但他最终对自己所找到的真理并不怀疑,并且,正因为这种不怀疑,他才能“非常爱真理”。
法国著名作家拉伯雷1553年4月9日在巴黎逝世前曾大声发笑说:“拉幕吧,戏演完了!”显然,他没有陀斯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的那种宗教上的矛盾和追求,他有的是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的自信和乐观的精神。文艺复兴是“一个需要巨人而又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拉伯雷就是这样一个巨人。他博学多才,通晓医学、天文、地理、数学、哲学、神学、音乐、植物学、建筑学、法律、教育学等多种学科,以及希腊文、拉丁文、希伯莱文等多种文字,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拉伯雷的代表作取名叫《巨人传》,小说中的主人公高康大是从母亲的耳朵里跳出来的,落地便会说话,一天要吃17000匹母牛下的奶……这一形象体现了人文主义者对“人”、“人性”和人的创造力的充分肯定。由于掌握了知识和理性,拉伯雷对人类、对自己都充满了信心;由于没有了上帝的安排和操纵,人生就成为了一座广阔的舞台,人们各自扮演着自己选择的角色,并赋予它们以意义。当生命即将结束时,“拉幕吧,戏演完了”,这既是对自己无怨无悔的一生的总结,又包含着某种对神圣权威的嘲讽。
法国19世纪伟大的作家左拉在同死神作了最后搏斗后,他朝书架伸出双臂,向它掷去了虚空的笔,然后说道:“重新开始!”他带着这种信念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使他又恨又爱的世界。左拉死于煤气中毒,这究竟是自杀,是他杀,还是偶然的事故?人们已不得而知,但是,左拉在艺术上独辟蹊径,开创了自然主义流派;在宗教上打击天主教会的反动势力,提倡科学改良;在政治上更是疾恶如仇,伸张正义,他为德雷福斯冤案所进行的不懈的斗争,使他遭到当局的迫害,不得已流亡英国,这些都已是不争的事实。左拉7岁丧父,生活非常艰难。他未能通过中学毕业的理科会考,他当过小职员、抄写员、打包工人和流浪汉,他一次次重新开始,最后选定了走文学家的道路。他的处女作《给尼侬的故事》遭到了三家出版社的拒绝,他绝不灰心,而是重新开始,他找到了拉克卢瓦出版社,开口就对老板说,“这部稿子已经有三个出版社拒绝接受,但我是个天才”,左拉的自信终于引起了出版商的注意,稿子被接受了。他历时25年完成了他的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包括20部长篇小说),从此一个新的流派――自然主义诞生了。在“德雷福斯案件”中,左拉控诉了国防机关、军事法庭,以及一些将军和司令违法乱纪、通同作弊,违反人道和正义,他为此写下的《我控诉》是一篇人所共知的政治檄文。左拉在晚年又开始探索人类社会的理想模式……,他正是在这种重新探索中离开了人世,留下了他那部未写完的作品《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