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稗类》,张大春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2004年5月
1993年,意大利著名学者和作家安贝托・艾柯应哈佛大学邀请,在“
有趣的是,卡尔维诺的这部小说在意大利出版的那年,艾柯也有一部理论著作《故事里的读者》同时面世。现在很多人都认为艾柯的这本书是呼应卡尔维诺的小说而写的。其实两本书虽是同时出版,但两人事先都不知道对方写作的内容,不过两人长久以来都很关注同样的课题。卡尔维诺收到了艾柯的著作以后,把自己的小说寄给艾柯,特意在书上写下了这样的题辞“致安贝托:上游的读者,下游的卡尔维诺”。
博学多才的艾柯自然能读出卡尔维诺的弦外之音,这句题辞引自罗马寓言家费都拉斯的一则寓言“狼在上游,羊在下游”,卡尔维诺藉此影射艾柯的书名《故事里的读者》。在意大利语里,“下游”一词还有次等的、较不重要的意思。卡尔维诺以一个双关的文字游戏表达了两种态度,一种是表面卑微实则以绵羊自傲,让理论家去担当大野狼的角色;另一种则是卡尔维诺在慎重表态,向读者的角色致敬。
当时看到这儿,隐隐约约觉得卡尔维诺不光是向读者致意,他还有更大的野心。近读台湾作家张大春的《小说稗类》,始有所悟。从一个更大的范围来看,卡尔维诺自甘“下游”,恰恰标示出“小说“的独特位置。次等的、较不重要的”下游“,对应的正是张大春喜欢说的,相对于”正统“、’主流”和“真理”,小说提供了“另类知识”。
在《小说稗类》中,张大春讲了另一个不甘于处在“下游”的故事,晋代《高士传》描写尧一再要让天下给许由,许由不想听这样的话,就到河边去洗耳朵,在这个时候,正巧有一个叫巢父的人牵了头牛犊子经过,问许由为什么要洗耳朵,许由说了缘故,巢父答得妙:“子若处高岩深谷,人道不通,谁能见子?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誉,汉吾犊口!”说完,便牵着牛犊子往河上游喝水了。《高士传》不是传记,而是小说,所以它可以把“高士”许由抛在河的“下游”,表达对什么是真的隐士的非同一般的见解,这种见解颠覆了流行天下的形象,质疑了真理自居的知识。
小说家自甘于“下游”,小说却不甘于“下游”,其中蕴含着的辩证法,诚如张大春所言:小说如稗,……因为它很野,很自由,在湿泥和粗砾上都能生长;人若吃了它不好消化,那是人自己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