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2004年)米兰・昆德拉/著阿兰・德伯顿/评 (许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8月第1版,204页,15元)
生在一个国家却不能回归,也许有点像热恋一个人却不能与之接吻。在这两种情形下,禁绝的在想像中都易变得格外美丽――
而今在他第10部、也是自《不朽》以来最优秀的小说《无知》中,昆德拉直接处理的是流亡的主题和丧失之故乡的理想化。这部短长篇的主人公,是捷克流亡者伊莱娜和约瑟夫;布拉格之春后,他们离开祖国寻觅生活,伊莱娜去了法国(昆德拉自1975年以来就住在那里),约瑟夫则到了丹麦。他俩已定居各自所归化的国家,孩子、配偶和事业具备。他们有可能会为故乡悲伤,但从未期冀获准重归故里。
后来,他们的生活却因回乡的可能而彻底颠倒。他们在自己所归化国家的朋友再三催问,他们究竟何时启程回“家”――可这些朋友似乎忘了,对他俩来说,家不复家已为时久远,两个人大概有些犹疑不定,或者压根就不想回归。
面对富裕稳定的西方国家的居民,对经革命或流亡而幸存者的历程的浪漫化做法,昆德拉始终保持着冷嘲式的观察。人在巴黎或者哥本哈根平安无事却又倦意微起的时候,眼中的戏剧性的事件,像革命或者流亡,总会比现实更加炫目。
终于,政权更迭很久之后,伊莱娜和约瑟夫勉强动身回国探望,而且在途中邂逅于巴黎机场。他们的相遇重新燃起一场恋情,一场二十年前就已萌生的爱恋――旧火虽然重起,结局却是和回乡的计划一样暧昧。一旦回到捷克共和国,伊莱娜和约瑟夫就领教了人们普遍的不理解和挑衅。留下来的家人和朋友怨恨去国者的自由。
昆德拉总是用讨论艺术、政治或者哲学的睿智而犀利的精短随笔打断他的叙述。《无知》里就包容有对《奥德赛》的简练思考。依照昆德拉的说法,《奥德赛》是伟大的回归神话之源。就像伊莱娜,奥德修斯离乡也是二十年,但伊塔卡不同捷克共和国,它并没有让这位希腊英雄失望。实在而言,他的故乡与故乡的内涵别无二致。
在小说结尾,昆德拉的人物终于认识到,他们的记忆已被时间绝望地扭曲,他们在自己的故乡将永无归属感。回归的极大危险,就是意识到自己的国家与充满怀旧意蕴的美丽词汇故乡并不般配。伊莱娜和约瑟夫进退两难,回归的旅程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流亡心态愈发甚于从前。
从很多方面来讲,《无知》也是对超然物外情怀的赞美。尽管昆德拉可能自认悖逆浪漫,可他从根本上却似乎心向宏伟无比的浪漫神话:那就是永远的、不属任何国家的局外人的优势。小说使得这个想法看去信实可靠而且迷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