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会落下来,为何一定要实施人工降雨?此举背后的心态或许正是,人所掌控的技术可以玩自然于股掌之中!它的愚蠢不亚于人类随意毁弃物
种!
美国的环境伦理学倡导者利奥波德曾如此说道:对我们这些少数人而言,能有机会看到大雁要比看电视更为重要,能有机会看到一朵白头翁花就如同自由地谈话一样,是一种不可剥夺的权利。诗人肯定会被这种情怀所打动,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对大雁的叫声早已陌生,而电视却成为生活中最亲密的伴侣;同样,我们恐怕早已忘却曾有多久没有见到乡间自由开放的野花,难道它的重要性能同我们喋喋不休的谈话相提并论?可见这样的环境伦理观透着一种风花雪月式的浪漫,因而难以引起大众的共鸣。
近读美国博物学家威尔逊的《生命的多样性》一书,倒是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这一问题。威尔逊以研究蚂蚁起家,进而关注物种多样性问题。在书中,威尔逊首先论证,一个健康有序的生态系统离不开物种多样性的存在;接着,他以大量的事例表明,这种多样性在人类追求短期利益的驱动下,正在频频告急;最后,他大声疾呼,生物多样性是我们最宝贵但又最不被人认知的财富。兹举几例:遥远的安第斯山谷里,一种稀有甲虫会分泌一种治疗胰腺癌的物质;马达加斯加的粉红长春花,可用于治疗一种白血病;合成阿斯匹林的原料之一――水杨酸,来自一种蚊子草;等等。为何某些生物体内含有这些神奇的物质?难道那是上帝为眷顾人类利益而特制?非也。这乃是因为每种现存的生命体均是历经上亿年自然选择过程的产物,这些神奇的化学物质,原本只是它们用来生存的本领。比如,水蛭是一种吸血的蠕虫,为了顺利吸取受害者体内的血液,它的唾液中含有一种抗凝剂,医学上,人们提取这种抗凝剂用于治疗血栓等血凝所造成的疾病。可见人类只是碰巧用上了它们,这乃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份额外幸运。重要的是,一旦这些物种灭绝,自然界可就没有充裕的备份了,因为每个物种都只不过是生存舞台上的幸运儿而已。除了药用价值,在大多数的时候,物种对于人类来说,更具食用价值。在威尔逊看来,人类食谱之狭窄,与其说是选择的结果,不如说是偶然的碰巧。这是因为新石器时代的农业主要起源于某些特定的地区,如亚洲热带稻谷带等,自那以后,鲜有物种被大规模地驯化。但从生物多样性的角度来看,肯定会有数以万计未被利用的物种具有潜在的优势。比如,一种新几内亚翅豆,其叶子、豆荚、嫩籽、块茎,均可食用,且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生长期短,作为豆类作物,它还无须施肥。
威尔逊在书中举了不少这样的例子,用以强调物种多样性与人类的利益密切相关。我相信,哪怕是不具诗情的读者,也会被这样的说理所打动。现在利奥波德所提及的大雁和白头翁花有了另一层意义:它们不仅是诗人回归自然的感情寄托,更是物种多样性存在的象征。
读到这里,读者想必能够明白,威尔逊应该持有一种人类中心论的环境伦理观。不过,这种伦理观有时也会面临尴尬,因为我们也完全可以生活在一个人造的系统中:药品可以人工合成;食物可以从人工培育品种中获取;大气和气候可以通过核能来调节;甚至地球也能被改造,改造成一个真正的太空飞船。对此,威尔逊的回答是:我们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机器人,那是因为我们不仅有理性,还有情感。情感是对远古生活环境的反映,比如,我们本能地厌恶蛇;我们通常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恐惧;当然,我们还有亲近自然的渴望、冲动,这就是人工环境不可取的原因。不过在我看来,作为一个出色的博物学家,威尔逊对人性的洞察还是略逊一筹。有时人类回归自然的情感绝对敌不过追求短期利益的冲动。我家所在的小区就在校园旁边,窗前树木繁茂,于是,夏夜不免有蚊子干扰,还有晾晒衣物之不便。一邻居如此说道,最好把这些树都砍了,铺上水泥。当然,这种论调肯定为大多数人所不齿,如今近水近树楼盘的价格一路飙升,就是明证。但是,这种心态在另外的场合却顽强地得到了体现,比如今夏在上海媒体频频亮相的人工降雨就是一例。人工降雨的目的据说是为了缓解高温。不说花巨资以图一时凉快是否过于奢侈,更重要的是,此举正有沦为游戏、作秀的可能。此话绝非危言耸听。8月3日午后的一场自然暴雨令人措手不及,降雨飞机起飞后无功而返,专家和有关部门痛惜错失了人工降雨的最佳时机,因随着8月台风季节的来临,人工降雨更不具可行性了。但令人不解的是,雨终究会落下来,为何一定要实施人工降雨?此举背后的心态或许正是,人所掌控的技术可以玩自然于股掌之中!它的愚蠢不亚于人类随意毁弃物种!
这同样是一种人性,但却是一种可怕的人性!有鉴于此,在这炎热的盛夏,我愿意有更多的读者来接触威尔逊的书中所体现出来的另一种人性。借此我们的头脑至少可以冷静下来,意识到人只不过是自然界的一个物种,我们的根基仍然离不开大地,我们与我们周围的物种及环境共存亡。如果我们凭借手中的技术有恃无恐,只愿依赖一个人工环境而非回归真正自然,那么,这场游戏的结局不说也罢。
《生命的多样性》爱德华・欧・威尔逊著王芷等译刘堤地校译湖南科技出版社2003年12月3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