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喜欢和善于发明新名词
当我开始看《惠勒自传――物理历史与未来的见证者》的时候,像往常
我想,先看下去吧,总会有一个地方作者会向读者交代的。果然,在中文版的311页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Geon。原来,又是这位颇喜欢发明新名字、而且又很会发明新名字的惠勒教授自己创造的一个名称。它由gravity,electromagnetism两个词的头两个字母和“on”这个词根组合而成,译者译为“重力电磁体”(译为“引力电磁体”更好)。
不仅如此,我还从这本书中知道,“量子泡沫”也是惠勒教授发明的新名词。以前知道这个词,但是不知道是惠勒教授发明的。啊,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名是《引力电磁体、黑洞和量子泡沫》了,原来这三个名称都是惠勒教授发明的!不过,Geon也许还没有被学界认可,所以一般情形下很难知道它是什么。惠勒教授真的了不起,不说别的,至少“黑洞”就会使他不朽。现在黑洞这个词不仅在科学上广为使用,一般语言好像也到处在使用它,甚至在国内有一部电视连续剧也取名《黑洞》,据说各界反映颇佳。所以,只要地球不毁灭,黑洞就不朽,惠勒教授也就当然跟着不朽啦!
喜欢和善于发明科学名称,是惠勒教授一大特色。就拿“黑洞”来说吧,在惠勒教授没有发明这个名称之前很久,人们就开始讨论这种奇特的天体,还为它取了各种各样的名称,用得比较多的是“完全引力塌缩体”。惠勒教授认为这种称呼太繁,应该选一个简单易记又能反映其本质的名称。他回忆说:“几个月的思索,希望想出一个好名词。我在床上、在澡盆里、在车上,只要我有片刻宁静便开始左思右想。”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合适的。有一次在会议上他又一次提出这个星体的名称问题,有一个人说:“就称为黑洞如何?”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正中下怀”,惠勒教授便在演讲、出版物上开始正式起用。但是,他以前的学生费曼坚决反对,还把惠勒教授数落了一通,说老师“太不正经了”,尤其是后来说“黑洞无毛”的时候,费曼说“这个用语实在不应该出自文雅人士之口”。我实在想不出费曼此说的道理,恐怕又是恶作剧吧?恶作剧可是费曼的拿手好戏呀!但是惠勒教授关于费曼反对“黑洞”这个名称又说得一本正经和有眉毛有眼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想。不过,在法国倒真是抵制了好几年的时间,据说“黑洞”在法语里有淫秽的含义。不知道费曼反对是否与此有关?
二、把科学理论推向极致
惠勒教授的另一个特色是喜欢把他认为合理的理论(如广义相对论、量子力学理论),推向极致。他说:
我深信大自然会透过所有正确理论所导出的一切方程式来展现其真貌;如果核子可以呈现甜甜圈外形,那么我认为其中必然会有部分核子呈现出那种外形。……如果物质可以塌缩成为无限小或甚至于零尺寸,那么必然会有部分物质会塌缩。我们物理学者应该去思考发生这种极端行为的可能性,并着手寻找那种状况。
我们也可以将理论推演到极致,并发现其中结构中所隐藏的破绽。例如:就在20世纪早期,牛顿的运动理论在宏观世界里虽是完美无瑕,然而一旦将其运用在小至单一原子的微观世界里就会崩溃失效。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广义相对论的极限并发现其缺陷。那个极限也只有当我们将广义相对论往我们所能想到的各个向度推演到极致之时才会出现。
正是出于这种思考,惠勒教授一生都在努力把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理论)向各个向度推向极限,也正因为这样,他的研究结论总是让人们一再惊诧莫名。在爱因斯坦没有去世的时候,他会把自己推向极致的设想拿去问爱因斯坦,爱因斯坦也常常感到困惑和不安。爱因斯坦去世以后,他的知音大都是年轻的物理学家,只有他们愿意与惠勒教授研究那些根本不知去向的问题。于是,从惠勒教授那儿传来了黑洞、引力电磁体、量子泡沫,还有虫眼、相对态(别人也许愿意称为“多重世界”或者“平行宇宙”)……等等。
三、喜欢与年轻人相处
这种“推向极致”的研究又使得惠勒教授具有另一个特色:他周围总是有一群年轻人。他的著作几乎都是与学生合著的,例如《万有引力》、《惯性与重力》和《时空物理学》等等。他的研究生真是不少,而且许多都非常有名气,例如费曼、索恩、迈斯勒、普特南、贝肯斯坦……我实在数不清有多少。在这本书中,他谈到他的两个学生凯(Kay)和帕克(Hermon Parker)时写道:
我从这两位学生身上发现我从教学上获益最大。从此我便经由教学相长获益。事实上,随着年岁渐长,我发觉自己只有透过教学才能学习新知。于是我喜欢说,大学拥有学生而得以教导教授。
他还说:
如今轮到(我的学生)来启发我的思考并继续努力突破障壁,让我们得以探索真相并发掘隐藏于其中的机制。因此当其中一位邀请我参与一项研究时,我相当高兴。
能够这样坦率说话的,在知名教授中恐怕很少见吧?
如果他错了,即使在学生面前,他也绝不护自己的短。他在这本传记中特别记述了这样一件事情:“我曾经有一个错误的结论,认为无论塌缩中的星体表面引力有多强,与地面垂直并向上直射的光线依然可以逃脱并携带出能量(与质量)。”后来他的几个学生证明这个结论是错误的,这使他恍然大悟,于是他真情地写道:“我们经常发现初学者可以看透云雾并引领我们看清事实。于是我很快就了解,只要质量凝聚的密度够大,其附近的任何辐射都逃不出其掌握。”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值得回味。1970年,霍金发现了“面积定律”,即黑洞的“视界”的面积永远不会缩减,这似乎与热力学第二定律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霍金在这一伟大发现面前却步了,他认为既然黑洞的绝对温度为零,所以黑洞的视界肯定与热力学的熵没有关系。但是惠勒教授的一位犹太学生贝肯斯坦(Jacob Bekenstein)有一天对惠勒教授说:“黑洞视界的面积不只是接近黑洞的熵――实际上就是黑洞的熵。”惠勒教授在他的教学生涯里,经常看到自然会表现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奇怪现象,所以对贝肯斯坦的极其大胆和奇怪的结论说:“你的想法相当疯狂,因此有可能是对的,那么你就去发表吧!”于是贝肯斯坦在1973年在《黑洞热力学》一文中正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霍金被激怒了,立即回应了一篇《黑洞力学中的四个原则》的论文,反驳了贝肯斯坦。这场剑桥和普林斯顿的争论僵持了一段时间。贝肯斯坦后来回忆说:“在1973年那些日子里,经常有人告诉我走错了路,我只能从惠勒教授那儿得到安慰,他说,‘黑洞热力学是疯狂的,但疯狂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行得通。’”开始霍金对这位初出茅庐的贝肯斯坦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最后贝肯斯坦对了!于是,霍金的面积定律也由此有了更加重要的意义,这是霍金根本没有想到的。霍金后来虽然承认自己错了,但是有些遮遮掩掩,很不痛快,不像惠勒教授那样直爽。
(《惠勒自传――物理历史与未来的见证者》, 美 约翰・惠勒、肯尼斯・福勒著,蔡承志译,汕头大学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3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