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家群”,这是未经专家和业界认可的一个概念。也许过几年后,这个称号会成为现实。
在风头正劲的“80年代”作家中,韩寒、郭敬明、张悦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走出来的。这不由得让我们想到,新概念作文大赛与这些作家肯定有着某种关联,不仅仅是由于参赛的原因,于是我们炮制了这样一个概念:“新概念作家群”,这里的作家只是局限于那些已经被媒体注意到的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获奖者,入围的另一标准是:他们出过书。
当然新概念作文获奖者并不仅仅是这几个人,但在实际上他们已成为“新概念”的代名词。不可否认,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影响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的作文比赛。它所带来的成名的诱惑让一些怀抱文学之梦的中学生心驰神往。韩寒、郭敬明们,这群“新概念”捧红的作家同样反作用于“新概念”。越来越多的中学生因为他们的影响而参加这个大赛。
很难说“新概念”和这些作家谁成就了谁。就像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纠缠不清。
但没有“新概念”,他们能做些什么?
“新概念”奇迹
1999年《萌芽》杂志主办的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成功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这项大赛提出了三“新”方针:“新思维”、“新表达”和“真体验”。在一些著名作家和高校学者的评选下,一批仍带着现行教育印记、却有着清新文风的少年们被挖掘出来,韩寒就是首届大赛一等奖的获得者,得奖时他才17岁。其后,“新概念”成为热门词汇,大赛也成为一个创造奇迹的传奇,被誉为“中国语文的奥林匹克大赛”。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儿童文学系主任、教授方卫平说,新概念的成功,有两个因素是应该首先考虑进去的。
一是新概念作文的作者们是中学生。人们对中学生的作文都有一定的想像和预期。通常,人们都认为中学生写作总体上是稚嫩和单薄的。新概念作文正是在这一点上,以一种出人意料的集团性的写作面貌,突破了人们的想像和预期。
二是人们对长久以来中学作文教学在应试教育体制中形成的“高考作文模式”怀有深深的不满。这种模式实际上造成了当今中学生写作中普遍存在的表达方式日益公共化、群体化、模式化的倾向。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和参照下,新概念作文以其相对自然、真诚和富有个性的写作面貌,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现在看来,“新概念”的成功离不开《萌芽》对传媒资源和教育资源的巧妙整合―――创造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承诺:进入名校深造的“直通车”,即与大赛合作名校达成协议,承诺优先免试录取大赛获奖者。
据悉,仅1999年第一届、2000年第二届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就有21名一等奖获得者被各知名高校破格免试录取。
“新概念”偶像
韩寒,男,1982年生,第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代表作《三重门》、《零下一度》、《像少年啦飞驰》、《通稿2003》、《长安乱》。2004年,年仅21岁的韩寒在2月下旬举行的BMW亚洲方程式奖学金选拔赛中脱颖而出,与其他四位幸运儿获选成为奖学金得主。同年,韩寒代表E RainRacing车队参赛,在第一回合比赛中获得第七名。目前,韩寒是马特汽车运动咨询(上海)有限公司赛车手。韩寒说自己写作方面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做职业车手才是他最渴望的梦想。“在国外,很多23岁的年轻人已经是非常优秀的车手了,国内起步迟,很多20岁左右的年轻人还在读书。我没有选择那样的道路,经济条件也允许,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发展。”
郭敬明,男,1983年生,获第三届、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现已出版个人作品集《幻城》、《爱与痛的边缘》、《左手倒影右手年华》、《梦里花落知多少》。目前在上海大学影视艺术技术学院学习。2004年6月6日,郭敬明发起成立“岛工作室”。据说这个工作室成立的日子和郭敬明的生日同一天,就是因为郭敬明希望这个工作室能和自己一起成长。郭敬明成立这个工作室的目的是希望能策划一系列自己和朋友一起参与的书,不仅仅是写作而已,包括专栏策划、选题策划、平面设计、装帧等等都由他们自己动手。
张悦然,女,1982年生于山东济南,第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A组一等奖获得者。2002年被《萌芽》网站评为“最富才情的女作家”,代表作《樱桃之远》、《是你来检阅我的忧伤了吗?》。现在新加坡国立大学读书,但经常会回国宣传自己的新书。
两种反应
今年9月份的第11届国际图书博览会上,郭敬明的出现不亚于一位明星,“染黄的长发,一身休闲式的白衣白裤,脚穿白色球鞋,昨日下午3点40分,号称‘青春写作派掌门人’的青年作家郭敬明出现在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的‘贝塔斯曼蓝色沙发现场秀’。众多少男少女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2004年第25期的《三联生活周刊》刊登了李菁、苗炜的文章《郭敬明:商业上最成功的少年作家》,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与照片相比,眼前的郭敬明瘦小得令人意外。不过,如果因此而忽视他,那你一定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在《福布斯》今年公布的“中国名人排行榜”上,这个瘦小得不足50公斤的男孩赫然列在第93位。榜上的收入是160万元,排在他后面的包括闾丘露薇、刘震云、杨丽萍、李咏,这些我们通常以为应更有名的“名人”。
在郭敬明之前,韩寒的名声要比他大得多。即使现在的韩寒已经成为一个职业赛车手,但在新概念作家中,韩寒应该是排在郭之前的一个领军人物。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靠写作吃饭的年轻偶像作家,但隔一两年便有新作问世,似乎也还是半只脚留在“作家”这个圈子里。比起很多畅销书作家韩寒并不算高产,《通稿2003》、《长安乱》,隔一年才出一本。但即使这样,他的《长安乱》(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上来就印了30万册。
他们的名声来得都让人猝不及防,他们拥有的读者群,超过了许多著名的职业作家。这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同行不理解,图书市场到底怎么了?《三重门》、《幻城》出版时,大部分人还不了解两位作者的情况。但日益发达的传媒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明星。直到现在,好多人还对他们的迅速蹿红感到不可理解。
在一次作品研讨会上,北大教授张颐武也曾对这个现象感到不解,他说像王蒙、莫言这类的大家,他们的作品销售到10万就算很不错了,更多的作家才一万,两万,而郭敬明一本书就卖到100多万册。这个市场到底谁说了算?
当然是购买力。谁最有购买力?不是家长,是孩子。
“新概念作文”和这帮“80后”作家们吸引的是孩子,孩子们“控制”着家长的口袋―――见过反对孩子上网玩游戏的家长,没看到反对买书的家长。
然而在另一方面,“新概念作家”却遭遇着别样一种待遇。
白烨在谈到“80后”写作时有这样一段话:“80后”的作者较少在主流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一些文学评奖哪怕是面向文学新人的评奖都不见“80后”的身影,更没有与他们的作品影响相适应的文学评论,这都使得“80后”写作虽然进入了“市场”,却好像还没进入文坛。我觉着这存在着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80后”写作欠缺重头作品引人瞩目,他们的文学活动与影响游离于主流文坛而更多地仰仗网络媒体和靠近图书市场;另一方面由于有“校园文学”、“青春文学”这样一些命名,主流文坛可能还在“少儿图书”、“时尚读物”这样的层面上看待他们,实际上以“小儿科”这样潜在的观念轻视了他们。现在,“80后”和主流文坛都需要互相找到对方,这可能还有一个过程。我觉得“80后”写作的成长,离不了主流文坛的扶助与滋养,离不了主流批评的认同与张扬。
这一分析对“新概念作家”可谓一语中的。
创作的骨髓
同属“80年代”的耿萧这样说过“新概念作家”:“新概念”出来的写手除了韩寒以外基本上没有独立思想,他们只是一群玩弄文字的僵尸,感性浮华的文字被他们玩成了一股颓靡无聊的文风,他们不想表达什么也没能力表达什么,他们就是告诉别人他们很无聊;一大帮新概念写手以郭敬明和张悦然为头目,整天就是喊些忧啊愁啊等东西,一不留神就以为他们还是旧社会跑过来的苦孩子。
耿萧说得有道理,可有一个问题他忽略了:这还是群孩子。抑或是他们只想写给孩子们看。
这是群多愁善感的孩子。那些在成人看来可笑但对他们来说可能是真性情的东西就是如此感染了和他们一样年轻的学生。
让郭敬明声名鹊起的《幻城》中有这样一段对白,樱空释对卡索:哥,全世界除了你,别人都不重要。我可以为了你,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
书的“后记”有这样一段话:你说,微微说,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都在你身边,有地狱我们一起去猖獗。很对很对,什么地方我都会陪你去的。如果我不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我会很难过的。
这样的文字在他们的文章中随处可见,矫情,夸张又发乎自然。
通过阅读我们可以发现,“新概念作文”的两个基本要素―――奇思和反叛,在他们的创作里得以延续,但篇幅更长了,情节更复杂了,增加了性爱、死亡等成人要素,市场前景更可观了。不同之处在于,新概念作文比赛是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参与,现在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出版商)参与。这种“版本升级”式写作的结果是,“写作断奶期”尚未结束,一批少年老成的账房先生却茁壮成长起来。
希望与警惕
白烨在《“80后”创作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曾经指出:“既要发现压抑你们经验的老话语制度的死穴,也要充分展现一代人成为市场殉葬品的真实形象,并从中提炼出一种残缺不堪的经验体系。面对这一庞杂的‘美学废墟’,我们丝毫也用不着害羞。布莱希特说,要从新的坏事物开始,不要从旧的好事物开始。本雅明说,新的经验是在时代尿布上啼哭的婴儿。”“从新的坏事物开始”,不是让你跟着“坏事物”跑,更不是跟着市场和书商跑。“啼哭”应该理解为一种文体情绪,而不是作秀式的“啼哭表演”。“婴儿”也不是“少年作家”的意思,而是一种心灵状态。一种全新的经验表达模式,是文学真正期待的。
方卫平说,“新概念作家群”在一些基本的写作素质的展现方面是令人振奋的。例如发现生活的写作灵性,自然率真的写作姿态,狂放恣肆的文学想像,丰富多彩的个性表达……但是,现在来谈论他们的写作会给21世纪的中国文坛带来一些什么,似乎为时尚早。我个人认为,新概念作文作为一种青春期的写作实践,的确一举突破了“高考作文模式 的束缚。但是,要完成对于21世纪中国文坛的真正的贡献,“新概念作家”无论在思想、学养、阅历和写作能力上,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有评论家担忧,“新概念作家”的作品都表现了某种不确定性。它们是生活的碎片,也是思想和想象的碎片。而这些作家未来的创作状貌也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这些作者自己还是孩子,在一些是非的判断上可能不是那么理智,容易流于偏执和狂燥,而他们的这种心态会不会影响大量的读者?
这些作者都会遇到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要警惕市场化的左右和时尚化的影响。应该说,在没有完全进入社会生活的时候,保持一个相对平和的心态和相对冷静的姿态,是可能的,也是容易的;而当融入到复杂社会之后,“向上走”的各种阻障,特别是“向下滑”的各种诱惑,都会不断地增多和加大,从而给写作者能否真正守住理想和保持“自我”,构成极大的挑战和考验。在这里,既需要不断自省自己,又需要不断调整自己,更需要不断强化自己。在这个时候,文学竞争中的高下之分,与其说凭靠的是才力,不如说凭靠的是定力。当然,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有的人愿意在顺应商业写作中早收名利,也无可厚非。但如果相当多的人都去迁就商业化的取向,那无疑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放弃。
他们能不能做出既不辜负自己又不辜负时代的选择,能不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成就一个“新概念作家群”,这需要他们以自己的文学实践来回答。从他们已经表现出的素质与能力来看,我们没有理由不对他们寄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