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默:独立先锋诗人、畅销书作家、职业出版策划人,现居北京。
《报告文学》等报刊专栏主笔,著有《一个人的诗坛》(诗集)、《时尚
是条狗》(酷评集)、《中国之痛》(系列报告文学)等,现主要从事文化批评写作和城市文化比较研究。
海默说:“我是一匹黑马,我的奔跑与路无关。”
中国城市病了,病得很深。
对一个正在患病的人进行指责肯定是不近情理的,也是不道德的,但是对许多正在患病的城市进行讨伐却是必须的,也是需要具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谁都知道“骂”城市的结果是什么?谁都知道得罪“全国人民”的结果是什么?问题是总要有人勇敢地站出来代表当代城市人哪怕是代表个人说出事物的真相,并时刻准备着承受“站那说话不腰疼”的指责和质疑。
城市怎么了?城市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又毁灭了什么?当交通拥堵、环境污染、亚健康、传染病、车祸、战争这些关键词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我就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城市人感到莫名的紧张、恐慌和不安。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过:“人们之所以从乡村来到城市,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如果人们来到城市后发现城市不仅不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而且还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伤害,城市人不失落不愤怒吗?
《中国城市批判》出版后,海内外1000多家传媒竞相对本书进行报道,上百家报刊对本书进行转载或连载,许多报刊和网站还为本书开办了专题论坛。本书在新浪网读书栏目讨论开张第一天,就激起了各大城市(主要是被批的16个城市)网友们的愤怒,骂声一片,恶评如潮,48小时后,网友们的情绪渐趋稳定,开始出现理性的批评、反思和共鸣。自古以来,中国就有爱家乡恋故土的传统,“谁不说咱家乡好”,所以各个被批城市网友的“过激反应”是本能的、狭隘的,也是正常的。正如一个做父亲的,自己的儿子再坏,自己打没关系,如果被别人打了就会很愤怒很心疼一样。绝大多数网友的批评甚至谩骂是非理性的,他们往往是通过抓住某个不太准确的数据或自认为不太恰当的表述作为“出气”的突破口,然后不断升级。《中国城市批判》一书由于写作对象(题材)和写作手法(体裁)的限定,它“挨骂”的命运是“先天性”的。当年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的《啊,上海男人》在《文汇报》上一发表,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上海男人纷纷打电话到报社大骂作者侮辱上海男人,并有海外上海男人扬言要在上海发起抵制《文汇报》的运动。龙应台批的仅仅是一个城市的男人,而我批的是中国16个著名城市,我的处境肯定会更为艰难。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我在心理上的准备是充分的。
一个城市的人造就了一个城市的一切,有什么样的城市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城市。我不是经济学家、不是历史学家,不是建筑学家,也不是城市建设的决策者,我只是一个文学写作者,一个城市比较文化研究学者,面对面积日益扩张经济日益繁荣矛盾日益恶化的中国城市现状,我们能做些什么?
2004年5月16日新华社的一则新闻,爆出了一个令国人震惊的消息:联合国公布的不适宜人类居住的20个著名城市中,有16个在中国。这是一则无法令人平静的消息。我们可以说城市是人类最初的梦幻天堂,但却不敢肯定地说城市是人类最后的温暖家园。鉴于此,我们有资格对我们朝夕相处的城市说三道四,我们有理由对我们如影随形的生存家园品头论足,我们有权利对前进中的中国城市进行质疑和追问,我们有信心对我们热爱和痛恨的城市寄予厚望与梦想。
城市化道路是不可逆转的世界潮流,目前世界上许多发达国家的城市化率高达80%以上,而中国目前的城市化率据2003年社科院的统计资料显示是37.7%,还不足40%,所以在21世纪上半叶中国城市将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同时,随着城市发展的日新月异,城市给我们带来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城市作为现代文明的载体,给现代城市人带来的伤害也在越来越加剧。美国著名城市研究专家詹姆斯・特拉菲尔说:“科技改变城市面貌,欲望则铸造城市的品格。”一个城市的发展公开的秘诀就是能不能营造出自身特有的魅力。中国城市在塑造自身城市特色和品格的道路上与城市的终极理想背道而驰,愈行愈远,不仅如此,许多城市的决策者和城市人浑然不觉,并麻木不仁地在复制的快感中狂欢作乐。中国城市的“特色危机”已经到了非重视不可的时候了,每个城市的特色正在消失,千城一面的景象正在成为我们的视觉灾难。北京中关村在复制“硅谷”、上海陆家嘴在复制曼哈顿,一座城市正在成为另一座城市的翻版或盗版,正像一首流行歌曲在卡拉Ok厅里不断地翻唱。国际大都市风、开发区风、广场风、草坪风、地铁风、CBD风,一阵接着一阵刮,每一次狂风过后,城市的个性和特色就被磨平一次,并留下了许多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其中许多又成了垃圾工程和烂尾工程,它们几乎都无情地成为了城市脸上的“粉刺”和身上的“伤疤”。
中国社科院著名城市研究专家倪鹏飞博士说:“当城市成功时,国家也就成功了。”对中国而言,中国能否在未来世界取胜,从某种意义上讲,就看中国是否建立了一大批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城市。在中国城市建设中,有一个见惯不怪的现象,那就是一届政府一套方案,一届政府一堆工程。在中国市场经济的浪潮中,许多城市都在爆发着短视的、透支子孙资源的、杀鸡取卵的野蛮开发冲动,进而以牺牲人的生命健康和长远利益为代价换来昙花一现的经济繁荣。进入现代社会,自中国城市开始大规模改造的那天起,城市建设始终没有上升到建筑艺术的高度,一直是在一个低级的水平上重复和模仿。难怪已故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对中国城市有这样的评价:中国城市有许多房子,但没有一座建筑。这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来看未免有些刻薄,但却一语道破了中国城市建设中建筑艺术长久缺席的现实。中国在城市建设上到底缺少什么?是专家还是资金?是规划还是决策?什么都不缺,最缺乏的是强大有力的民主和法制机制,最缺乏的是对人类和自然的尊重。
生活在城市,我潜伏在对乡村的回忆里,读书、写作、呼吸新鲜空气;生活在城市,当我轻轻推开写字楼第20层的窗户看到午夜里流光溢彩的京城时,我突然发现城市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它早已成为我们心中的图腾,成为人类实现梦想的最后战场。
对自己居住的城市,多点热爱,少点溺爱,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加美好。
(《中国城市批判》,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8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