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一北两则消息,都颇富娱乐性,更堪玩味。不妨说与你听。
南京江宁有个彭福村支书沈庆喜,从20岁当生产队长,后任村支书,其间凡50多年,小村如今有幸成为省级农村“实验村”,市“示范村”,按说功不可没。临退休之际,沈书记自拉赞助筹资16万元,在村口必经之处建了个大理石牌坊。“我为村里辛苦了半
与沈支书相比,老作家王蒙就傻到家了。这老爷子出道也早,20世纪50年代就弄个《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火了全中国。后来直做到国家文化部长的高位,2003年出版了全集,在青岛召开过“王蒙文学创作国际学术研讨会”(2003.6《文学自由谈》),近日又被北京市作家协会颁发了“终身成就奖”。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做文做到这个境界,也够可以的了。按沈支书的标准,树个功牌坊,一准没问题。不过,文化这个行当水儿深着呢,才不做那种劳民伤财的石牌坊呢,要搞就搞个“塑像”,来个西洋唱法。可王老硬是不领情,竟然生生给拒绝了。你说这不是傻帽儿吗?况连支书都知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立个功德坊,好给自个留下个“硬件”,给后人留下个念想,唯独王老不通人情世故,难免为沈支书笑焉。
当然啦,无论是沈支书自树牌坊,还是王蒙婉拒塑像,都属于个人的行为,都是一种私权利的选择。尽管沈支书树碑已花了不下20万,可那是人家自己拉来的赞助,没花村里的钱。尽管看上去不美,作为旁观者也只有当作一种风景远观。从心里说,两相比较还是可以分得出美丑高下的。中国人有树碑立传的瘾好,不仅仅帝王将相,要流芳千古,以至于修定史书,永远占据后人的文化记忆,即使是一般百姓也似乎有着一种执著,只是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弄块匾,立个石头,刻个名就算完事,但其目的则一,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忘其功德善行。于是,我们就有了碑林之类的文物古迹留存,成了后生游赏把玩的物什。;
不过,立碑树传毕竟是大事件,毕竟是郑重其事的丰功伟业。既如此,不是什么人都可能树功德坊的,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立祠设祭的。就连武则天呈一代圣雄,死后也只是立了块无字碑,大有是非功过任人评说的况味。其实是明智之举。一个人的是非功过,似乎只能任人评说,自己说了不算数。你说自己一百个好,不如别人说一个好。你以为自己功德当流芳百年,后人未必就买你的账。你活着的时候,可以自己动手树功德坊,可以强迫他人接受你的恩德,但无论是多么强权,也只能管生前事,管不了身后事。也就是说,你自以为可以骄人的政绩,说不定过若干年回头看却是败绩。你自以为流芳百年,就不定会遗臭百年。无情的历史总是喜欢这样捉弄人。
正因为这样,我以为树碑立传的事要慎之又慎。至少自己不要给自己立碑,至少不要活着的时候给自己立碑。至于死后的事如何,铁路的警察你就管不了这一段了。即使是别人执意给自己立碑,也应婉拒才是。即使是众望所归,即使是实至名归,你也会保持清醒的头脑,自当是一种激励和鞭策。所以,我很钦敬王蒙老先生那样一种自知,那样一种洒脱,那样一种优雅。对于主办方要给自己弄塑像,他说:“我觉得有点可怕,有点可乐,有点自惭形秽,诚惶诚恐而又乐不可支。”所以如此,是因为“以我目前的创作,我还对不起读者――我希望我不要很快变成一座塑像,一张照片,哪怕是白金塑出来的塑像,或者超大型二十四英寸的压模彩照。”
这就是王蒙,一个自知的智者,一个自爱的大家,一个值得尊重的老人。面对这样自尊的老人,面对这样真诚的长辈,面对如此不服输的老人,我们似乎只有尊敬的份儿。一切功德坊,一切所谓的塑像,都显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