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十二生肖册》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9月出版
十二生肖册兔（设色纸本）1945年
《十二生肖册》的创作时间与地点
最近从海外回流的徐悲鸿《十二生肖册》，设色纸本，约45×55CM。在中国嘉德2004年秋季拍卖会上以880万元人民币成交，创徐悲鸿单件作品最高纪录。除“鸡图”钤一白文方印“东海王孙”外，其余十一开均各钤朱文圆印“徐”。“鼠图”题“卅四年冬，悲鸿居磐溪”；“狗图”题“乙酉仲冬，悲鸿写于中国美术学院”；“猪图”题“乙酉冬至，悲鸿写”；“鸡图”题“乙酉冬日，悲鸿写”；“虎图”题“乙酉冬，悲鸿”；“蛇图”题“乙酉，悲鸿”；牛、羊、龙、猴、兔、马六图均只各题“悲鸿”二字。
乙酉为公元1945年，这年的“冬至”是12月22日；“仲冬”通常是指冬季的第二个月，即阴历11月，而这一年的阴历11月是从1945年12月5日至1946年1月2日。所以这套册页的创作时间，可大体推断为1945年12月。
题跋中提及的作画地“磐溪”，即“中国美术学院”的所在地，在重庆嘉陵江北岸石家花园的石家祠，属于重庆远郊区，但通往市区的水路和陆路交通都很便利，门前有数百级的石阶直达嘉陵江畔，与当时迁至重庆的南京中央大学（徐悲鸿自1928年起一直在这所大学任教）刚好隔江相对。中国美术学院是徐悲鸿于1942年10月主持筹建的。其资金源于中英文教基金董事会，该会用“庚子赔款”，每年在全国范围内招考留英公费生，有目标地资助一些文化、教育机构。基金会的董事长朱家骅，是徐悲鸿1921年7月居留德国时期结识的朋友，朱在1930 1931年间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时，恰好又是徐的上司。中国美术学院当时处于筹备状态，主要做些美术研究的工作，并在抗战胜利之初曾派出副研究员张安治、陈晓南、费成武、张倩英四人去英国考察和学习。学院除徐悲鸿任院长兼研究员外，另聘名画家齐白石、张大千等为研究员，还先后聘请青年画家如吴作人、张安治、黄养辉、王临乙、吕斯百、陈晓南、费成武、张倩英、宗其香、冯法祀、孙宗慰、沈逸千、李瑞年、艾中信、董希文、周令钊、李桦、戴泽、韦启美等为副研究员、助理研究员。抗日战争胜利后，徐悲鸿就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中国美术学院亦与北平艺专合作办理，其名义维持到新中国之初。《十二生肖册》的创作背景与心态
以十二生肖为题作册页，在徐悲鸿的创作中，是迄今仅见的一套。
徐悲鸿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着力甚多的大制作或他自认为的“精品”，一类是各种应酬性作品。前一类作品有很强的目的性，即要自己保存下来，以备筹建中国自己的美术博物馆之用。这一目的几乎是同时代其他画家所没有的。后一类作品以画马和花鸟为多，会因人、因事、因具体情境而品质有所不同，未必不是精品。如徐悲鸿对于困顿时期帮助过他的人，如新加坡的黄曼士先生，就有很多精心绘制的作品相赠。
这套册页不属于徐悲鸿本人保留的作品，但也不是一般“应酬”之作。这主要是因为它源于与蒋碧薇离婚这一背景。1945年的12月31日（大约刚刚画完这套册页），在重庆市沙坪坝中央大学张圣奘教授的家里，徐悲鸿与蒋碧薇举行了离婚签字仪式。在场的除了徐、蒋二人之外，还有他们的女儿徐丽丽、证明律师沈钧儒、证人马寿徵和吕斯百，以及张圣奘夫妇。徐悲鸿当场交给蒋碧薇一百万元国币（大约相当于当时普通公务人员一年的薪水）和一百幅他的亲笔画，另外特别送给蒋碧薇一幅她特别喜欢的油画《琴课》―――描绘蒋碧薇在巴黎练习小提琴的场景。一场长达十四、五年的家庭纠葛，终告结束。
据藏者介绍，这套册页最早购自蒋碧薇之手，是徐悲鸿离婚前送交蒋碧薇的作品之一。笔者的观画感受是，代表十二生肖的动物，除了马和蛇看不清表情外，其他动物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神态。虎不威猛，龙不奇异，马不神骏，鸡不高昂，猴子不顽皮，老鼠不活泼，猪、牛、羊、狗也失去了平日的温情。一黑一白两只相依偎的兔子，似乎还有些哀伤。这感受也许有些个人化，但各个动物缺乏“精气神”，整个册页没有一丝喜气，是无法否认的。在当时，能够左右画家创作情绪的，只有与蒋碧薇离婚、与廖静文结婚这两件紧密相关的事。可以想象，当徐悲鸿创作这套为离婚而作的册页时，他的感情之复杂，恐怕不仅仅是“悲喜交加”所能够形容的。
徐、蒋之间自1930年孙多慈的出现而开始的这场情感纠葛，起起伏伏，时松时紧，尽管漫长，但直至最后都没有因时间的磨洗而使双方平静对待过，在这个过程中，徐悲鸿离家出走过，登报声明过，也悔悟过，为破镜重圆努力过，忍让过。在临近结局时，徐悲鸿的内心应该是颇为复杂的。因为蒋碧薇的不肯回头和肆无忌惮的婚外情，他会不会有怨恨不平之气？回想往日的情爱、艰辛，他会不会有一些眷恋或痛惜？对自己最初的情变、对儿女疏离的责任，他会不会有一些歉疚？对年近五旬，生命艰辛，他会不会有些感伤……。这些内在的东西，都会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作品中去，化作形式笔墨，化作某种“表情”。我想，这套册页的价值，主要不在徐悲鸿的十二生肖题材作品的少见，而在它的特殊的创作背景，以及与这背景相联系的艺术表现与精神内涵。徐悲鸿与动物画
徐悲鸿是近现代动物画的高手。就笔者所见，徐悲鸿画过的动物有：马、牛、羊、猪、蛇、鹰、兔、鸡、猫、虎、鸭、鹅、喜鹊、麻雀、熊、隼、猴、鹤、蝴蝶、老鼠、乌鸦、驴、鸲鹆、鹭鸶、八哥、翠鸟、鸟雉、灵鹫、松鼠、鱼鹰、鸽子、鹿、猿、鳜鱼，加上这套册页新见的龙和狗，共计三十六种，品类之多，在同时代画家中是少见的，在同时代兼油画、人物画、花卉画、风景画创作的艺术家中，能像徐悲鸿这样精熟于画动物的，更是绝无仅有。
徐悲鸿动物画最突出的艺术特点是造型准确，形象真似，但这种准确与真似不是事无巨细的“描摹”，而是准确且能简练，形象真实又笔墨生动。徐悲鸿的准确造型能力根于他的素描根底，但把具有明暗关系的素描转化为笔墨关系，需要熟悉中国写意画，熟悉笔墨。徐悲鸿对传统写意画下过一定功夫，尤其对任伯年的写意人物、动物和花鸟进行过认真的研究。在他的动物画中，线是造型的骨架，墨相当于色彩与明暗，但他常常把线加厚加重，使它也具有“面”的特征，以增加造型的真实感。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弱化了线的作用。另一方面，他相对突出墨的作用―――不是用墨画明暗调子或模拟色彩关系，而是让它担当起既表现结构、表现调子又能独立的形式意味。总之，他试图把简约化的写实造型融入笔墨语言，在保持水墨画基本特点的同时，强化作品形象的真实性。在马、猫、鸡、鹰等形象的刻画中，他把握得很好，造型与笔墨协调而浑融。但总的来说，他始终视形象塑造为第一要义，从不把笔墨的独立价值放在首位。这一特点，根于他的艺术观和学习西画的经历。你可以说这是他的不足，但也可以说是他的长处。在写实标准与笔墨方法的这种综合中，他为自己开辟了一片中间地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有所得难免有所失，非此没有他的独立与成功。
与中国花鸟画寄兴托志的传统一脉相承，徐悲鸿的动物画也有着丰富的精神寄寓。他喜画立马、奔马，无论多少匹，都没有马鞍，没有缰绳，随时可以在宽广的原野上狂奔，其总体精神可以用爱国主义的忧愤与冀望加以概括；他画鸡，多昂首挺立、“怒发冲冠”的公鸡，几乎没有母鸡或小鸡雏，没有慈爱、温暖和柔情的一面，而更多地像斗士和高歌的“代言人”；他爱画雄狮，以寓激励英雄主义之意；鹰可喻“英雄”，也是徐悲鸿寄托爱国之情的载体等等。
爱国精神之外，徐悲鸿的动物画还有其他丰富的情感寄托，如：“云表藏踪迹，苍然冰雪姿；清风明月夜，一唳动人思”、“岁云暮，日将夕，童无聊，盹牛侧”、“寂寞谁与语，昏昏又一年。慈弟存玩。”……
古代的动物画，主要表现人与大自然的亲密关系，或大自然自在的生命状态。近现代画动物，除继承这一传统外，特别增加了对人生、社会的象征寓意。与徐悲鸿同时代的张善?画虎就是一例。但张善?画虎是一种单纯的英雄主义象征，不像徐悲鸿动物画能表现这么丰富的个人精神世界，艺术上也不如徐悲鸿这么出色和独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诗・郑风》中的这一名句，经常出现在徐悲鸿画鸡的作品中。其意是说，在恶劣的环境中仍能保持高尚的气节与操守。这是徐悲鸿在他的动物画中所主要寄寓的，也是他人格与艺术理想的主要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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