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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记忆

2004-12-0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照片,记载着上海百余年的历史变迁,也记载着城市中人们各不相同的生活轨迹。也许一张艺术照,几本郊游的留影在摄影普及的今天已算不上什么,但当时光倒流70年,在照相业刚刚兴起的上海,拍上几张照片却绝对是一件时髦的事情。如今,那些压在箱底的老照片经过时间的沉淀,变

得越来越珍贵了,翻开过去的相册,就好像开启尘封的记忆,过去的时光又将一页一页地铺展开来。

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时髦外婆》,通过采访一些老上海,展示了20世纪上半叶上海的时尚生活。生命的怀旧本就是人类存在的方式,叙写时尚的历史亦是一种时尚。

当年“万象”拍摄的儿童照

老式相机

当年的王开照相馆

有人说,照片是今天和昨天的对话。的确,翻开每一本泛黄的影集,都仿佛是在阅读无比丰富的人生―――多少辛酸,多少欢乐,都伴着无声的泪水与跳动的笑颜如歌般在心海中响起。照片是无声的,而阅读照片同样是无声的。正是在这样的寂静中,我们依稀听到镁光灯闪耀的声音,呲啦啦地揭开这座城市沉睡的历史……

就让我们将时光回溯百年,去触摸照片背后的故事。

早在19世纪50年代,上海已有“公泰”、“苏三新”、“宜昌”、“三兴”、“华兴”、“宝记”、“丽珠”等照相馆。清光绪十六年 1890年 。全市已有照相馆2l家,到20世纪40年代的时候已有400多家,著名的“万象”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创办人朱天民还是20岁出头的青年,有着对新事物浓厚的热情以及对艺术执著的追求。“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于是,朱天民开始用长长的黑色镜头捕捉生活中点点滴滴真实的美。

那时在南京路上,除了朱老先生的“万象”,还有着至今仍大名鼎鼎的“王开”,以及另外的两家―――“启昌”和“宝丰”,其中“宝丰”是开业最早的。然而,像朱天民这样既有技艺又有才智的照相师并不多,所以,“万象”很快就在竞争激烈的上海滩打开了市场,不仅拥有复兴路的店铺,还满怀勇气地将生意做到了享有“中华第一街”美誉的南京路,这便是今天仍静静伫立在南京西路的上海照相馆。

在朱先生家里,看着他像对待婴儿般将一张张作品小心翼翼呈到我们面前,又是那样慈爱地端详着它们,然后,聆听他娓娓地讲述一个个动人的往事,目光中透露着孩子般明净的智慧。我不禁猜测,艺术与爱会不会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孪生姐妹,她们同生同存,相映成辉,不然,为什么艺术的极致会成为爱的极致

同行之间的竞争,在任何时代都是无可避免的。对于照相而言,技艺是“死功夫”,人人可以习得,若要想在竞争中取胜,非得动活脑筋不可。

当年的“万象”是以拍儿童照闻名于沪上的,小孩子可爱但也顽皮,要给小家伙们拍照除了需要摄影技巧外,逗小孩的本事也是少不了的。朱光明老先生讲起自创的逗小孩子的绝招,至今还乐此不疲。

“那第一招便是捉迷藏。遇到很小很小的孩子,大概一周岁不到的,我就拿一块手绢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哞’地叫一声把手绢拿掉,像变戏法一样的把脸变出来,小孩子一下子就会被逗得笑出来了;第二招嘛,是挠小孩子痒,也很灵,小孩子一挠就笑出来了;最有效的还是第三招―――‘欲擒故纵’法:有时候小孩子不笑,不笑就告诉他今天不拍照了,小孩子以为真的不照了,不照就高兴了,高兴一笑的时候我已经‘咔嚓’一声按下快门了。”

当年的这些小孩如今恐怕也已年过半百,当他们看到照片中自己天真的笑脸,或许已无从记起当年这位为了逗他们开心,在夏天忙得满头大汗的摄影师了。然而,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些细节仿佛碎金般洒落在朱先生记忆的海面,在他生命夕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在照相业飞速发展的同时,摄影便不再是摄影师的专利,一些热爱摄影的普通百姓也拿起照相机,去记录他们眼中的生活。

王嘉明老先生的父亲,用现在的话说,是地道的摄影“发烧友”,从家庭生活,到工作业务,再到外出旅行乃至遇上火灾水灾,王老先生的父亲都会及时地拿出相机留下几张。不仅如此,王老先生的父亲还订阅了不少当时国外出版的摄影杂志,因此身处国内的他也总能跟上世界摄影发展的步伐。

在王家的相册里,我们看到一张20世纪上半叶照的彩照,这是一张真正的彩照,画面上的一串红娇嫩欲滴,仿佛伸手就可以采下。这在摄影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它却见证了老人追逐梦想的脚步。在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的上海,彩照还是件稀罕物,然而为真实记录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王老先生的父亲还是托人从国外带回了心仪的彩色胶片。

记得黑格尔曾说过:“在纯粹的光明中如同在纯粹的黑暗中一样,是看不清什么东西的。”在物质富足的今天,我们对于心爱物的心理期待减弱了许多,因而也难体会那种得到的快感。可是在几十年前,得到几张彩色胶片,却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这是一种单纯的满足,一种简单的快乐……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然而当时,以照相获得心理慰藉的人的确不止王先生的父亲一人,这还要从物质上追溯原因:虽然说那个时候上海的照相业较之全国其他地方已经是相当成熟了,但即使如此,当年照相的价格也是相当不菲的。我们今天一次外出旅游就可以随意的照上几十张、几百张相片,可这在当时是普通家庭连想也不敢想的奢侈事情。像合家欢这样的照片,那时候拍一张要几块银元,一般的人家可望不可及。

除此之外,由于当时的感光速度慢,照相者需要保持雕塑状,直到摄影师喊OK,方能“解放”,因而不少照片里的人如木刻一般,即使略带笑容,按摄影师的话说,也是“蛮尴尬的”。

这样的尴尬照片自然不能令人满意,因而随之兴起了修照片的生意。无论是额头的皱纹还是脸上斑点,统统可以妙手除去,听上去还真有些类似今日的数码技术。

更绝的是,聪明的人还将绘画技术引入照相业,简称“照片着色”,使单调的黑白照片有了灵动的色彩。方法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水色,一种是油色,前者用水彩颜料,后者用油画颜料。

不仅如此,当时还流行香水照、三式照以及戏照。

拍香水照最著名的是在南京路兆芳照相馆。不过说白了也没有什么“花头”,就是带着香味的照片罢了。可是就这一点小花样,也足以引得上海小姐们到照相馆去排队了。而所谓的三式照就是一个人拍三种姿势,现在看来当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可在当年却是先锋的尝试。相对于前两种照片,戏照的含金量最足。一踏进照相馆,你就可以如愿地换上绣有龙、凤、兽、鱼、虫、花卉、云祥纹样的戏袍;戴上帅盔、倒缨盔、夫子盔、申军盔、凤冠、九龙冠、紫金冠、道冠等等,简直就像是到了戏班的后台。做着演员梦的百姓,终于可以通过这样的角色模拟,游戏般地实现自己的夙愿,难怪照相馆的生意会由此火起来,就如同今日旅游风景点拍古装照的地方总是游人如织一样。想来时代变了,但人们对美的渴求却是一如既往。

当年爱美的小姐总把拍照当作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情,漂亮衣饰,胭脂唇膏,如此盛装之后才可以踏进“神圣”的照相馆,因而,自然希望照片上的自己是光鲜迷人的了。

今天,我们无从探究是先有了着色、香水照、戏照这些花样,还是先有了小姐们对美的需求,但我们可以肯定,今日的这些老克拉曾经在挽留自己青春脚步的同时,引领着上海的时尚潮。

我们不能怪岁月太匆忙,青春太短促,只能怨人类对美的追求太绵长,太执著。每当我看到照相馆门前进进出出的年轻人,以及夹在他们中间、捧着老照片要求修复的老者,我总是心怀感激,正是他们,让美无限延伸,在朝夕变迁的蔚蓝色星球上永恒流转。

时间,永远都不会为谁而停留,照片,却将一个个瞬间定格成了永恒。

一张张黑白的照片,就是一段段黑白的记忆,照片中的记忆将凝固在那一刻,永远都清晰可辨。

无论如何,生命中因为有了这些记忆,任时光老去,而照片上的种种都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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