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先行者奋进的足迹,便是对前辈深切的纪念;记录老一代慷慨的心声,也是给后辈殷切的叮咛。郑峰的《蓼花河》,便是这样一部具有纪实性、传记性的长篇小说。他二十多岁从政,至今仍担任要职,但从
《蓼花河》是三部曲的第一卷,从一个山村、一个农民经受时代洗礼的角度,表现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齐鲁大地中华儿女保家卫国的抗日斗争。伟大的抗日战争,曾谱写过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乐章。其中,经过党的教育和引导,将乱世中的散兵游勇聚合起来,把占山为王的土匪团伙收编过来,加以清理和整顿,使他们能成为全民族抗战的有生力量,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
《蓼花河》的亮点正在这里,与其说它正面描写抗日战争,毋宁说它重点反映的是党对民间抗日力量与活动的协调和调动。在山野,在江湖,正义力量有爱国心,苦于找不到正确途径;混世魔王趁火打劫,随时可能沦为汉奸。辨别善恶,划分清浊,团结一切有利于抗日斗争的力量,是一件很艰难的工作。
写战场上的拼搏,固然壮烈;写对内部的培训与甄别,对异己的周旋和整肃,也能令人回肠荡气。山东自古多好汉,既是绿林聚义之场,又是强梁横行之乡。深入其内,组织起义,必然演绎出善恶交锋、正邪交错的惊险曲折、惊心动魄。《蓼花河》形象生动地让我们看到了抗日战争的敌后之战,看到了毛主席发出的“到敌战区去,开辟广阔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号召的英明、决策的威力。
《蓼花河》的故事,就是这样编织的。主人公战天魁,贫困的农家子,受到地下党员开导,怀着国恨家仇,投身抗日洪流。但他势单力孤,只能依附青痞。在这人物命运攸关时刻,受省委派遣,体现党领导的冯景云老师,又来到他身边。淳朴的农民,知识分子党员,丧失人性却还残存所谓“义气”的地痞,三类人聚会在抗日的旗帜下。面对鱼龙混杂,怎样祛邪扶正,锻炼和考验着人。
这是一个既有传奇性又有抒情性的故事,采用评书方式讲述,表里切合,颇引读兴。作品开头,先交代自然与社会环境,随后展开慧眼识英雄、英雄救美女的奇遇,时代动荡,人生际遇,一波三折,刚柔相济,吸引人不由得看下去,看这个战天魁会成为怎样的人物。由农民成长为战士,存在一个转变和进步的过程。摆在他面前的怎样待人处世的两大课题,需要他做出明确的抉择。
一个是如何对待富豪之女王屏梅的求婚,一个是如何看待处决往日的“同伙”青痞。在对待这两件事的态度上,他跟冯老师是潜在着矛盾的。作为淳朴的青年农民,遵照传统的道德观念,战天魁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堂堂男子汉。他也爱着屏梅,否则无须安排爱情线索,而作品正是借助屏梅遇险,来激化他对日寇仇恨的。他渴望党批准自己的婚事,这心愿已成为一大悬念。
但冯景云模棱两可,实质上不赞成。这对天魁必然形成内心折磨:他应服从组织意向,却又不忍伤害情人。而冯景云内心,也处在矛盾中。经过一段考察,人情终占上峰。这样展开来写,无论对他或天魁,都会是丰富人性的笔墨。况且,屏梅也是英雄。她对天魁,也是对抗日,一往无前,忠贞不渝,视死如归,成为富贵人家爱国儿女舍生取义的民族烈士。写这样的人,也很有意义。
对待青痞,天魁尽管反感,却觉得他“还算讲点江湖义气”,要除掉他,“于心不忍”。那么,这就需要给天魁一个血的事实教训。由拉帮结伙打鬼子,到投身党领导的抗日队伍,这巨大的转折,在心灵与行动上,是需要施以浓墨重彩的。这跟后来的错杀“牛天爷爷”,也有内在联系。前者,天魁看透青痞,擦亮了眼睛。后者,天魁坚信“牛天爷爷”,却没能保住他性命,这使得他深感诧异。
但作品对战天魁与冯景云的矛盾、对他们因冤案而引起共同的震惊,却没有能够明确地把握住、深入地开掘去。这不仅淡化了抗日战争坚苦卓绝的复杂性,也有损于对人物真切而厚实的刻画。我并非要加长篇幅,而是要去除枝蔓以突出重点。写小说,就是用文字造人,让笔下流情,使事因人因情而生动。而现状给我的感觉是,作家要走小说创作的路,却没有能够超脱史实束缚。
小说的故事不是事件的过程,而是人物性格的轨迹、矛盾发展的逻辑。写小说,就是写人物,写矛盾,辅以环境、氛围烘托,让人物鲜活,使矛盾尖锐,这样才会有比史实事件更真实而好看又耐看的故事。有些事即便真实也不宜写,卦师给天魁算命,“发觉他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写这些便显得唯心宿命,也削弱了战天魁这个人物性格形成及其成长的真实性。
传记类型的小说创作,常犯这样的毛病:舍不得删减掉与主旨无关的内容,因而就不能驰骋想象,不敢天马行空地进行艺术虚构。郑峰是要把“世纪老人”作为小说来写的,他在《蓼花河》里已经埋下一些伏笔。希望他今后更多致力于运用虚构,在真实基础上进行妙笔生花的艺术加工。祝愿他这三部曲既有传记色彩,又能艺术展现上世纪近百年的地域性之历史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