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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情中游走的顽童

2005-01-19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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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莫多瓦是上世纪80年代崛起的有着世界声誉的西班牙电影导演,也是不多的几个非英语创作、却能保证在美国的土地上与好莱坞一较高下的导演之一。

由于佛朗哥的高压政策,上个世纪中叶的西班牙电影工业严重衰颓,在布努埃尔与绍拉之后,西班牙电影后继无人。到了20世纪80年代,阿尔莫多瓦终于浮出水面,西班牙电影有史以来票房最好的五部影片当中,有三部出自他的手笔,分别是第一名的《神经濒于崩溃的女人》(Women on the Edge of a Netvous Break down 1988);第二名的《高跟鞋》(Tacones Iejanos1991)以及第五名的《捆住我,绑住我》(Tie Me up Tie Me Down 1989)。同时,他也以与众不同的才智成为了继承发展欧洲电影文化的新生力量的代表。20多年前的欧洲,布努埃尔、法斯宾德、塔尔科夫斯基和帕索里尼相继过世;伯格曼、戈达尔、特吕弗、费里尼、施隆多夫已经式微,就电影“作者”而言,在屈指能数的不多的几个新生力量当中,阿尔莫多瓦的作品可谓是清晰有力朝气蓬勃的,因此,他的创作赢得了艺术电影发行商和国家基金的资助。他也因此成就了一个电影世界的传奇,这个传奇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电影本身的因素外,更让人赘言乐道的是 他是一个世界闻名的同性恋者。我们由此可以判断,阿尔莫多瓦的性取向与他的电影必定有着一个互文关系,在西班牙首先有了一个同性恋的阿尔莫多瓦,然后才有了阿尔莫多瓦电影。

异端造就艺术。帕索里尼、法斯宾德、贝尔托卢奇、贾曼、安哲罗普洛斯……他们都因形式不同、极尽颠狂的充满震撼力的作品和不拘一格的生活方式而享誉世界。他们表明,异端与持久的艺术创造力之间的确存有联系,异端容易导致艺术家强烈的探索欲望与倾诉本能。不难发现,阿尔莫多瓦非主流的性取向所承担的环境压力,容易引起艺术家对自身,进而对人类的生命状态、爱欲诉求,产生与众不同的深刻思考,从而让他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可以想到我们不在意的,可以表达我们不敢言的。

阿尔莫多瓦有过被学校神甫性侵害的经验,有过对世界对宗教的失望。他曾在电话公司里当了12年职员。因为一文不名,佛朗哥又关闭了电影学校,他只好对着电影和电影资料馆里的书籍动脑筋,并尝试写电视连续剧。1975年11月20日,佛朗哥去世,独裁政权宣告瓦解,新政府取消了1963年制定的电影审查法规,继而以电影分级制替代,受到鼓舞的阿尔莫多瓦立即着手拍摄了8MM实验喜剧短片《全归你》,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内心深处的火》,并领导起一个名为“阿尔莫多瓦和麦克纳马拉”的摇滚乐队。

80年代,西班牙刚从闭关锁国的封闭孤立状态中摆脱出来,具有无政府主义自由思想传统的马德里和加泰罗尼亚地区的文化活动空前活跃,加上新电影政策的宽松态度,让几十年都没碰过摄影机的老导演,纷纷重返影坛,电影新人也都跃跃欲试。西班牙电影一度出现了恢复性的繁荣。就如80年代初中国出现的电影现象一样,当老导演还沉浸在文革后的“伤痕电影”时,第五代的“群狼”们已经咬开屏障,杀向世界了。那时的西班牙电影大都属于反思或抨击电影,过度沉浸在过去,陷入对法西斯扭曲人性的统治历史的回瞻之中,这为有才华的电影新人提供了扬名立万的机会。阿尔莫多瓦以一个艺术家的敏锐看到了这一点,他的所有电影在表面上是看不到佛朗哥统治时代的痕迹的,他有意回避这一点,他要开拓一个新的电影“形态范畴”,有的西方电影评论人称之为“阿尔莫多瓦主义”,就是阿尔莫多瓦式的“视觉主义”和激情的政治性。他的电影提倡多元论,仪式化的宗教、女权主义、法西斯对他而言都太缺乏想像力了,他厌恶这些概念的形式主义和控制欲望。可以看出,他拓展了西班牙传统的无政府主义自由思想。

当然,早期的阿尔莫多瓦是不可能有如此成熟的意识形态观的,那么“阿尔莫多瓦主义”是从何而来的呢?阿尔莫多瓦一手培养起来的国际影星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是这样回忆的:“那时他就是马德里地下艺术的活动中心,他的身边时刻围绕着‘新潮派’(Movida)的活跃分子。”可以说“阿尔莫多瓦主义”的映像世界始于马德里新潮派(Movida)的创作理念。新潮派(Movida)是马德里和巴塞罗那受美国“朋克”(Punk)运动影响的一些年轻艺术家自发组成的松散群体,那个流派的成员大多是追求“打乱社会的标准,彻底恢复个人的兴趣和爱好”的音乐家、画家、摄影师、服装设计师和电影工作者。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怎样荒唐的方式方法,讽刺或者亵渎神明,嬉戏或者假作正经,任何打破禁忌的爱好都是值得尊敬和鼓励的。他们荒诞、反讽、滑稽模仿、彻底反传统。

就是这样一帮毫无经验的毛头小伙子,一群除了满怀激情其余一无所有的生手,开始了他们第一部艺术长片的拍摄,那就是1979年开拍、1980年完成的《佩比、潞西、鲍姆及不出众的姑娘们》。这部由阿尔莫多瓦自筹资金、自编自导的剧情长片刚刚出现,就让他在西班牙一鸣惊人。这部有着“数不清缺点”的电影,基本涵盖了他迄今为止15部长片作品的全部的创作理念。影片里有着阿尔莫多瓦以后电影中一贯表达的女人之间的深刻理解和男人的不屑形象。阿尔莫多瓦大胆地在银幕上叙述了西班牙人被压抑了40年的自由渴望,它充满肉欲享乐的情节及通俗化的性暗示延续至阿尔莫多瓦两年后的作品《激情的迷宫》(Lader lnto do pasiones 1982)中。这部影片突现了阿尔莫多瓦繁复夸张、无拘无束的电影嗜好,让当时许多西班牙影评家目瞪口呆、无法接受。在《激情的迷宫》以后,阿尔莫多瓦以每年一部作品的速度推进着自己的电影历程。他的“在欲望的立场上不作传统的道德批判”的观点成为了“阿尔莫多瓦主义”的组成元素之一。

1985年摄制的《斗牛士》(Matador)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这部对美国影片《本能》产生直接影响的电影用抽象和隐喻的方式涉及了情欲与死亡,在性与死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他毫不在乎地让观影者一览各种不同的性取向,包括恋物癖、同性恋、偷窥狂、恋尸癖。接下来的《欲望法则》(La ley del deseo)的主题更为直白,不但陈述了爱与性、性与死、偏执与毁灭、毁灭与再生的一体两面、纠缠难分,而且挖掘了性的多样化,以更复杂的面貌展现了人的欲望及色彩斑斓的人生境遇。《神经近于崩溃的女人》(Mujeres al borde de un ataque de nervios)让阿尔莫多瓦的创作进入巅峰时期。阿尔莫多瓦不但在题材的把握上已达娴熟阶段,而且在叙事技巧上―――主副线多重穿插、平行陈述,高超而卓越,加上音乐和艺术指导的华丽装点,使这部作品让人惊艳。《神经近于崩溃的女人》取材于谷克多的作品《人的声音》。影片通过关注女人去表现围绕在女人身边的男人们。这让阿莫多瓦被赋予“女性导演”的头衔。这部影片在西班牙刷新了票房收入,达到七千八百万美金,十年内没有其它影片能打破这个纪录。该片在世界各国公映,并获得各种国际奖项,让阿尔莫多瓦本人也成为一位引人瞩目的明星。

在《神经近于崩溃的女人》取得全球性的成功之后,阿尔莫多瓦作品的商业性质开始渐露端倪。1999年的阿尔莫多瓦已经48岁,那个一直拥有着奇思妙想的年轻人,已经登阶入室占据庙堂。步入人生顶峰的代价是“成熟”,“成熟”的含义是: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这个棱角已经被打磨圆滑的斑斓的鹅卵石显得冷静和内敛。《关于我母亲的一切》(Todo sobre Mimadre)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作。阿尔莫多瓦在作品中加入了更强烈的戏剧元素并延续和“通俗化”了自己所熟悉的主题“女性间的深刻理解和内在情意”,结果成绩斐然,这部作品几乎包揽了1999年所有的国际重要电影奖项。而今年,他的《不良教育》(La Mala Educacion)则是2004年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影片。

这就是阿尔莫多瓦还未写完的艺术传奇。他在西班牙天主教学校接受教育,却开起了“欲望无限”电影公司;以情欲与通俗剧缔造出的华丽?情的影像,却被称为继承了欧洲电影文化的“艺术电影”;犯罪、肉欲、暴力、激情、绑架、强暴,这些为感官刺激设计的手段,因为他使用的顽童式的幽默和对固有观念的毫不在乎,被称之为“艺术的表达”。阿尔莫多瓦在作品中表现的是些又傻、又笨、又有无穷生命力的女人,但阿尔莫多瓦却被誉为“女性电影大师”。他深知只有他的电影可以肆无忌惮地突破禁忌的围墙,而不会引起观众的反感,他自信有把握让危险诱人的幻想永远都保留在安全的黑暗中。他挑衅、顽闹、快乐,让观影者无形中接受影片里所有的荒谬。无论他所要探讨的主题是性、暴力或宗教,皆充满了后现代式的“浑不论”,当他向你竖起中指时,你却认为他的这个动作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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