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我写了一篇悼念陈原同志的文章,意犹未尽,现再草拟一文,略作补充。
在本文中,我仅就自己有所了解的几件事情,侧重谈谈陈原同志如何严谨办事、严以律己,也讲一下他平易近人、富于风趣、亲情深厚的一面,以期对他的为人风范有比较全面的认识。
陈原同志一贯坚持严谨执着的工作态度。这
在这一方面,我还想简略地说几句我所看到或听到的事情,它们都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陈原同志严格掌握政治问题同学术问题的界限。我担任《陈翰伯文集》责任编辑时,难以决定翰伯同志在1957年夏写的关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和反右斗争的两篇文章的取舍,陈原同志审读后明确地指出,这两篇文章虽然有助于读者了解作者的思想发展,但可能“使读者误作正面思想”,事关政治问题,不是学术问题,要“妥善处理”,因而经与其他同志慎重研究,确定不收。
陈原同志是著名语言学家,又是国际问题专家。解放前写过大量国际问题文章,解放后他也未停止对国际问题的研究,有一年他为《红旗》杂志写国际评论,差不多每期都发表一篇,给《世界知识》杂志写的大小文章更多,总计字数多达两三百万字,但在他编《陈原文存》时,经过他慎重研究,竟然一篇也没有被收进去。
陈原同志也学胡乔木同志,搞“咬文嚼字”。20世纪50年代乔木同志在中宣部的一次干部大会上讲话时,曾经批评“您们”这一说法,并说明了只能说“你们”而不能说“您们”的理由,我已记不清那个理由的具体内容,但当时对它是信服的。陈原同志在某年抱病参加的一次座谈会上的发言中,也指摘了“格林威治”的译名,认为它应译为“格林尼治”,并说国家语委(当时他任主任)曾经为此发文,惜未落实①。由此也可以看出陈原同志处事如何较真。
尽管陈原同志在出版工作中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格,但大家并不是敬而远之,而是乐意接近他。因为他是性情中人,至情至性,无所拘束,他的随和、圆通,他和人交往时的妙语连珠,对人们都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休息时,他会带着笔记本电脑踱到我的办公室,要我提一个日文单词,然后挥动键盘,打出一句有趣的话。有时年轻职工们也会围着他,听他谈天说地,嬉笑一阵。然而,我最感动、最难忘的还是我所经历的、目见耳闻的如下情境。
在1988年以前,陈原同志从来不到北戴河去休假,但在这一年8月中旬,他却与夫人余荻同商务职工一起到那里度假。余荻同志有心脏病,我的爱人是商务医务室的大夫,到她家看望过几次,难得的假期同游使她们格外热和。余荻同志话不多,但从谈心中我们也能感知她对陈原同志的炽烈感情。这次出游,似乎是陈原同志特地带她到避暑胜地散散心的。他谈兴很浓,常常用幽默的话语谈些逸闻趣事,让夫人同大家一样开心。夏天在北戴河营业的天津起士林不几天就要歇业,他们夫妇与三五商务职工赶到那里,享用美味冰淇淋和糕点,按照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官大的陈原同志买单,也博得夫人理解的微笑。
最动情的一幕是海滨嬉戏,陈原同志童心未泯,穿着游泳裤,但同夫人一样不下水,只是拿着照相机,在沙滩上为海里嬉闹的职工们照相,镜头对着这边可还没有按下快门,那边的职工就叫嚷着要他快来照,弄得他应接不暇,大家笑成一片。我站在浅滩上,也请他照了一张。至今我还珍藏着他送给我的一大一小两幅黑白相片。
1993年余荻同志因脑溢血遽然去世,使陈原同志极度悲怆,痛不欲生。我登门慰问他的时候,他紧抱着我的双肩号啕大哭,我除了含着眼泪连声说保重身体以外,还能说什么呢?我的爱人也曾到北京医院向余荻同志遗体告别,并陪同陈原同志护送遗体到八宝山火化。过后,我听说陈原同志曾在一篇怀念亡妻的悼词里,尽情倾诉半个多世纪以来他和夫人在出版领域并肩战斗、相依为命的至深至爱情感,商务几位职工有机会读到此文,无不凄然泪下。其中有一位后来告诉我,悼词已随余荻同志的遗体火化。果真如此,就永远失传了。
辛勤耕耘,严谨求实,源自陈原同志高度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和蔼可亲,富于情义,出于他一贯的、真切自然的平常心,二者从不同方面表现出这位奇才的高尚人品,令人景仰。注①现已通用“格林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