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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感交集送亦代

2005-03-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冯亦代走了。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噩耗传来,仍难以自制。追思亡友,顿时往事翻腾,百感交集。

一感万分悲痛。亦代于我,既是长辈,又是挚友。1979年冬我初创《译林》杂志,因译载英国侦探小说《尼罗河上的惨案》一文,挨了当时一位外国文学权威“一棍”,被指责“趋时媚俗”,“倒退堕落”,“不知把社会

主义飘到哪里去了”,使《译林》和我面临极大的政治与组织压力。那时,在全国文学期刊编辑工作会议上第一个为《译林》伸张正义的就是冯亦代。这次风波过去以后,亦代以他丰富的文学修养和翻译知识,热心地给了我多方面的帮助,使我从一个门外汉,转变为翻译出版界的一名基层领导。回首这个历程,我真心感激亦代这位引领我成长的引路人。如今,师长仙游,挚友永别,宁不痛感哀悲呼!

二感无奈的宽慰。亦代曾九次中风,病情时好时差,1999年我那次去医院看他时,他虽不能走路,但还能用上海话与我对话,对我带给他的南京盐水鸭还挺高兴。可惜没多久,身体日趋衰落,在神志不清的这几年,不仅对亦代是一种折磨,而且也招致宗英大姐及亦代子女们无尽的焦虑。现在,亦代终于高寿仙游,对他对亲人均可谓是解脱,面对这样的“喜丧”,我难免产生一种无奈的宽慰。

三感好人一生不平坦。亦代1913年生于杭州,1936年从上海沪江大学毕业后,一辈子同文化结下难解之缘。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在香港、重庆积极投身左翼戏剧运动,特别是1941年后,他利用时任国民党政府造币厂副厂长的身份,帮助和支持了许多抗日进步的文化界人士,那时沦陷区来的文人,谁没饭吃没地住,多找亦代想办法,难怪赵丹曾说,若不是冯亦代,重庆左翼戏剧运动很难生存。解放后,亦代作为民盟的骨干成员,编书办报写文章,为新中国的文化建设做了不少好事。可就是这样一位好人,后来竟以“为胡风伸冤”为由被打成“右派”。其后的遭遇可想而知。平反以后,亦代因为没当官,不过一介文人,仍不时碰到冷遇、另眼、乃至不公平的事,对此亦代始终笑对坎坷。难能可贵,此情可堪。

四感高尚风范留人心。亦代写过一本散文集,取名《龙套集》,自喻“跑一辈子龙套”。亦代一生爱助人,“爱管闲事”,乍看的确是区区“跑龙套”的小事,但从中透出的却是克己利他、崇尚真情的高尚风格。仅就我所知,董乐山也因被错划“右派”而很长时间想不通,即使平反后也一度郁郁寡乐,亦代就帮他做了许多思想工作。1981年夏,我邀请亦代南下参加连云港笔会,那时我还不认识乐山,亦代为使乐山散散心,要我也向乐山发去邀请,由此促成了我与乐山、鼎山兄弟的友谊。乐山曾对我说过,亦代的散文,字不多,也不算华丽,但读后久久有余味;亦代为人也跟他的散文一样,做的虽是小事杂事,但有时常给人帮了大忙。宗英大姐对我讲过,乔冠华平反后,曾特意请冯亦代喝茅台酒。这不仅因为在香港、重庆时,亦代帮过乔冠华许多“小事”的忙,还因为亦代夫妇曾是乔冠华与龚澎婚姻的媒人,何况这后一件事还不能算小事呢。亦代以“龙套”自居自得,而这种“龙套精神”,正是一种高尚风范,将永留人心。

五感回首生平堪告慰。综观亦代一生,最值得告慰的,不是民盟中央常委的头衔,不是既光荣又坎坷的历史,甚至也不是那多卷本文集;我认为,应该是他留在众多人心中的好口碑。亦代一生喜欢交朋友,大凡影剧、文艺、翻译、出版、民主党派等各界,都有他的好朋友,至今看到听到的,几乎都是对亦代的称赞和欣赏。对外开放早期,香港与内地有些文化活动,常通过亦代来联络促成,以至香港一些朋友昵称亦代为“文化大使”。特别要说一句,亦代晚年最堪欣慰的,那就是与宗英大姐喜结连理。这一对浪漫的黄昏恋,既是文坛的一桩佳话,更使这一对老人焕发出迟到的青春。自从安娜去世后,亦代一直郁郁不乐,以至鼎山有次问我,亦代是否得了老年痴呆症。可是,打自亦代新婚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亦代与宗英二人不仅笔耕不止,而且琴瑟相谐,相濡以沫。有次我笑问宗英,亦代都快得老年痴呆症了,你怎么想起嫁他?大姐答,二哥(指亦代)一向爱帮人,好人应有好报,为了表示“临终关怀”,我才嫁给他。听此戏言,亦代得意地在旁傻笑。目睹此情此景,我真替亦代高兴。近日又听亦代之子冯浩对我说:“感谢宗英妈妈,是她来了,才使我爸多活了十几年。”讲得好!这话不仅为亦代告慰,也足以让宗英大姐告慰。恋情也好亲情也好,能让人多活十几年,都值了。

也许还有六感七感―――行了,就留在心里与天上的亦代慢慢叙旧吧!亦代,请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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