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六年(1880)四月,杨守敬应清政府驻日使臣何如璋之招,赴日本
光绪八年(1882),44岁的杨守敬时在日本东京,“游于市上,睹书店中书多所未见者,虽不能购,而心识之。幸所携汉魏六朝碑版,亦多日本人未见,又古钱、古印,为日本人所羡。以有易无,遂盈筐箧。乃黎公 清政府驻日钦使黎纯斋 有刻书之议,则日日物色之,又得森立之《经籍访古志》抄本,其时立之尚存,乃按目索之。其能购者,不惜重值,遂已十得八九,且有为立之所不载者数百种。大抵医书类为多,小学类次之”。(《邻苏老人年谱》)
杨守敬在光绪辛巳 1881 二月所撰《日本访书志缘起条例》中谈到:“余之初来也,书肆于旧板尚不甚珍重,及余购求不已,其国之好事者,遂亦往出重值而争之。于是旧本日稀,书估得一嘉靖年,亦视为秘笈,而余力竭矣。然以余一人好尚之笃,使彼国已弃之肉,复登于俎,自今以往,谅不至拉杂而摧烧之矣;则彼之视为奇货,固余所厚望也 近日则闻什袭藏之,不以售外人矣 。”
1929年4月6日,《申报》刊载有署名“觉迷”所撰《记杨守敬报复甲午之役》一文,文中有一段杨氏在日本搜集古籍的逸闻趣事:“杨当任前清驻日钦使参赞时,适在甲午 战争 之后,于公余暇时、于休浴假日,遍赴日本各处市上收购书肆书籍”。“其时日本朝野,一致维新,其于各种古籍,咸束高阁,无所用之,既得杨向之收购,故各书肆各藏家多愿发藏售之。以是杨在日,凡至一地,必得若干古籍,捆载以归。每隔数旬或数月,即将收得古籍装为数箱,运归祖国。而日本各关,未知其为侵略文化也,故亦不加留难,任之载归。杨固豪于资财者,故于古籍,日人既能供之不尽,杨亦收之不厌。如是者几年,日本国中,所有名著、精乘、孤本,一切古籍,几为其收罗殆尽。而日本当局,于政治教育、科学实业,既经一度维新之后,新派人物乃思阐发古代文化艺术,遂乃思及于收罗各种古籍。乃一调查国中古籍,则各处书肆、各藏家,一切有名著作、前朝精乘、与夫世上孤本,多半无存。而于古籍,竟至大感缺之。及加调查,知为吾国使馆参赞杨守敬所收罗、载之以去。日人由是而冲杨至于刺骨,惟杨亦以是倾其产。有叩杨:‘何以不惜家,收罗日本古籍?’则曰:‘此即所以报其甲午之役也 ’呜呼 甲午之役,实为吾国第一次对日之深耻大辱。杨守敬以彼日人侵略主权、侵略我土地,吾以弱国,处以无可奈何,虽于不惜倾其家产,而于无形之中侵略其文化,以为报复地步,是其眼光之远、用心之深,实使吾人钦佩者也 ”
杨氏在日本搜集的这批典籍,据《中国藏书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书记述,“以经部为最,经部之中,又以《易》、《论语》为多,大抵根原于唐代或传钞于北宋,为我国所未闻者也。至其经注,多有虚字,实沿于隋、唐之遗,即其原于北宋者,尚未尽删削也。当我元明间,日本收藏家足利官学而外,以《金泽文库》为最古,今日流传古本,泰半为其所遗。次则养安院,当我明季时,亦多宋、元本,且有朝鲜古本。此外则以近世狩谷望之求古楼为最富,虽枫山官库、昌平官学所储,亦不及也。又有市野光彦、涩江道纯、小岛尚质、森立之及多喜氏、多村氏、多纪氏,皆为有名之储藏家,杨所得,大抵储家之遗也。日本有力之家,藏书于土藏,虽屡经火焚而不毁。至于钞本,则用茧纸,坚韧胜于布帛,故历千载而不碎。至其藏于高山寺、法隆寺之佛经经史古本,亦皆完整如新,盖日本崇尚佛法,即有兵戈,例不毁坏也。”
光绪八年 1882 ,杨守敬开始协助黎纯斋 庶昌 公使利用在日本搜集到、国内已绝迹的26种逸书残本,刊刻成200卷《古逸丛书》。这套《丛书》包括:宋本《尔雅》、《?梁传》,至正本《易程氏传》,集唐本《老子》,宋本《荀子》、《庄子》,元本《楚辞集注》,旧抄本《玉烛宝典》等大批“吾国久佚之本”。黎以《丛书》分“赠当时显者,皆惊为精绝”。
光绪十年 1884 ,杨守敬满载自日本搜集的典籍回国。他的壮举,受到士林的一致赞扬。
与杨守敬同时代的另一位藏书大家、大学者叶昌炽对《古逸丛书》赞不绝口,他说:是书“募勒精审,毫发不爽,初印皆用日本皮纸,洁白如玉,墨如点漆,醉心悦目。书成旋即至沪,即以其板付江苏官书局贮之,流通古籍,嘉惠后学”。(《藏书纪事诗》上海古籍出版社)
被誉为“书之伯乐”的藏书大家伦明,在《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中也有诗赞扬杨守敬藏书事云:“渡海三年访秘文,精雕古本胜留真。积来辛苦天宁负,险煞杨云要美新。”
杨氏在日本访书时,每得一书,皆有笔记,光绪二十三年 1897 ,他将这些笔记整理成《日本访书志》16卷。是书记录230多种图书,每书详记版式、行款及各家序跋,并考其版本源流,是一部极具学术价值的版本目录学专著。
晚年的杨守敬在谈到其一生藏书的甘苦时,感慨地说:“吁 世之藏书者,大抵席丰履厚,以不甚爱惜之钱财,或值故家零落,以贱值捆载而入。守敬则自少壮入都,日游市上,节衣啬食而得。其在日本,则以所携古碑、古钱、古印之属交易之,无一幸获者。归国后,复以卖字增其缺,故有一册竭数日之力始能入厨者。天鉴艰难,当不使同绛云一炬,若长此不靖,典籍散失,则非独吾之不幸,亦天下后世之不幸也。涕零书此,知我者,其勿以不达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