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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边人物”话当年

2005-05-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人书俱老》李君维著岳麓书社2005年

3月出版

十多年前我去香港,偶然买着一本唐文标编《张爱玲资料大全集》(时报出版公司,1984年)。此书出版不久即因著作权问题停售,不知何以在书店中还可见到。此前唐氏还出过《张爱玲卷》,更早则将张爱玲早年之作《连环套》和《创世纪》重行发表。凡此种种,均系张爱玲研究之重要项目,以后陈子善发掘《小艾》,走的也是这个路子。有赖两位的努力,我们读到张爱玲《传奇》、《流言》之外不少作品;虽然作家本人曾经对此表示不满。《张爱玲资料大全集》还有“跟张爱玲有关的文字”和“评介张爱玲的文字”两辑,而陈子善所编《张爱玲的风气―――一九四九年前张爱玲评说》(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收录后一类文字更为齐备。

尽管如此,有关张爱玲的生平及创作尚有不少空白,抑或只存孤证。说句放马后炮的话,假若当初研究者不止留心“死”资料,而且关注“活”资料,就更好了。其实《连环套》等“出土”时,苏青尚在人世;《小艾》“出土”时,张爱玲的姑姑也还活着。这两位重要的“张边人物”―――借用李君维《人书俱老》里的说法―――没有留下相关的文字或口述材料,实在可惜。至于另一位重要人物炎樱,迄今下落不明,好像也没有谁曾予寻访。只有张子静出了一本《我的姊姊张爱玲》(文汇出版社),可是对于张爱玲来说,他几乎要算边缘之外的角色。“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我们常常以此宽慰自己,然而这话却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用得上的。

这也正是我对《人书俱老》特别感兴趣的原因之一―――这里有五篇涉及张爱玲的文字。两篇写在上世纪40年代,曾经收入前述陈氏所编书中,该书名字即是用的李君维一篇文章的题目。我更留意的是其近年所作《在女作家客厅里》、《张爱玲笺注三则》和《且说炎樱》,目下还能提供张爱玲为人所不知晓的信息,实在太难得了。这里要对作者略作介绍:他曾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大学,是炎樱的同学,与张爱玲见过面;又是海派老作家,笔名东方??,出过短篇小说集《绅士仕女图》等,被论家誉为“张派传人”。却说《且说炎樱》在杂志发表后,有朋友寄来网上一篇题为《炎樱和〈色・戒〉》的帖子,将李文与张爱玲小说中的一处描写加以对比,得出小说中的珠宝店系以炎樱的家为蓝本的结论。举此一例,即可知此篇之特殊价值。正如陈子善所说,李君维这些文章“是‘张学’研究史上不可多得的珍贵文献”。

《张爱玲笺注三则》一篇,值得专门一谈。文章不过八百多字,只解说了张爱玲笔下三处“今典”,接近于从前知堂《鲁迅的故家》和《鲁迅小说中的人物》的写法,除邓云乡著《鲁迅与北京风土》外,如今的人已经不大有兴趣且有能力干这样的事了。这需要有实实在在的生活经验,知道很多事,读过很多书,还得认认真真下番考订功夫,所谓“内行说话”是也。常常见到的却是外行瞎解释、乱发挥一气。譬如前些时读到一部《鲁迅画传》,其中有云:“这里产生了相当一批著名人物,如王充、王羲之、陆游、徐渭、王思任等,鲁迅曾经辑录有关这些‘先贤’的故事,名为《会稽郡故事杂集》。”其实鲁迅那本书叫《会稽郡故书杂集》,所辑录的系三国至陈、隋间的乡邦文献,与后来之陆游等风马牛不相及。此无他,凭印象、想当然耳。回到张爱玲,也可举个例子:去年电视台播放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金锁记》,其中分家产的一集,只见一干丫鬟、男仆都在各房主人身后站着,颇有“威虎厅”中架势,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发生呢。看看张爱玲的原著,写的是:“九老太爷独当一面坐了,……四周除了马师爷之外,又有特地邀请的‘公亲’,近于陪审员的性质。各房只派了一个男子作代表,大房是大爷,二房二爷没了,是二奶奶,三房是三爷。”可见绝无那么大的场面,而是限制在很小范围内;何况财产详目,勿使下人知晓,才算合情合理。类似这种事情,我们依靠常识就可明白;但若像《张爱玲笺注三则》所说《私语》中“何干”是哪里方言,《到底是上海人》中的打油诗出自谁手,《金锁记》中七巧挖苦儿媳嘴唇的话有无出处,就得靠李君维这样的老前辈给我们讲解一番了。只可惜他说得太少。我真希望有出版社能请他把《传奇》、《流言》中写到上海各篇逐一详加“笺注”。关于张爱玲研究,在我看来记述胜于揣想,解说强于分析。不是说后两项没有价值,此等事等到将来再干亦无不可;像《且说炎樱》、《张爱玲笺注三则》这种文章,却是只有当年人物才能写得出来。

《人书俱老》当然不止涉及张爱玲一人,还讲到唐大郎、董鼎山、冯亦代等,用陈子善的话说,一概“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作者文笔老道,见解清明,各篇均颇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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