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在德国的学习和生活的确留下永生难忘的一页。1981年报考大学时,我的志愿之一就是上海外国语学院德语系,可是没有被录取。当时做梦也没想到十多年后命运之神又将我抛到德国著名的图宾根大学学德语。我不禁想
我们的德语老师巴巴拉・欧文是图宾根大学留学生德语培训中心的负责人。她是个中年妇女,中等身材,留披肩发,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她上课从来不让学生擦黑板。由此我发现在德国不同于中国,没有师道尊严的传统,学生可以对老师直呼其名。我发现她有着冷峻深邃的目光,这目光似乎是德意志人的缩影―――似乎他们随时都在进行着理性的思考。下课的时候她常独自坐在走廊里抽烟,上课的时候一有空闲她就吃零食。她用德语生动活泼地授课,非常锻炼我们的听力。我的同学来自世界五大洲,一半来自欧洲国家。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同学聚在一起学德语,自然是很有趣的事。学过德语的人都知道德语很难学,德语的性、数、格的变化极其繁琐,也非常严谨。有人说德语是一种科学的语言是很有道理的。语言反映人的思维方式,德语本身就反映出德国人非常严谨的思维方式,可是巴巴拉能让枯燥的德语充满生趣。我们都不同程度的有思乡情节,巴巴拉发给我们每人一颗小红星,让我们在世界地图上找到各自的家乡,我很快找到了中国昆明,很快把小红星粘贴上去。不一会儿,那张世界地图被点缀得像星光璀璨的天空。那一刻我的心在欢呼,身为天涯浪人,我的心好像在穿越时空,回归故土。其实,即使在睡梦中我也常行尽故国数千里。
俄罗斯的同学路德米拉过生日,她拿了一个烤好的蛋糕来请我们吃,吃完后巴巴拉让每位同学用自己的母语唱那首最有名的歌:“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又让每位同学用母语背诵一首诗,惟独我背诵完李白的“静夜思”之后巴巴拉问我那首诗是不是很难,我说很简单。
有一天学习德语的虚拟式,巴巴拉用德语给出前半句,“假如我是一个男人,……”班里的女生都回答说“我会很悲伤,很难过……。”到了我回答的时候,我说“假如我是个男人,我会很高兴。”巴巴拉问为什么。我说:“因为许多世界伟人都是男性。”老师的眼睛闪过一道光,用德语说:“真棒。”巴巴拉又给出前半句:“如果我是一种液体,我愿是……。”同学们都回答说,我愿是汽水,可乐等等。我的回答是:“我愿做一瓶陈年佳酿。”老师挑起大拇指说:“Toll,unglaublichtoll.”(真是不可思议的妙)与来自各大洲的同学相比,我总是轻松机智地回答老师的各种问题。可是在国内从小学到大学,我很努力,还是成绩平平。为什么到德国如此的发光?我想可能由于国内的教育不重视开发学生的智力。我认识的一个中国留学生和一个非洲来的学生一起学德语,到了考试的时候,那位非洲学生没有及格,可是这位中国学生顺利地通过了考试。还有一位中国学生初到德国,在不懂德语的前提下,也通过了德语试卷的生物学考试。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我不禁想起一个外国伟人的话:“中国是一只卧龙,当她醒来时,世界会震惊的。”中国人有能力,有智慧。如果每一个中国人都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中国就一定可以以一个强国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
我也到英语系听老师讲课。图宾根英语系从本科就分英国文学和美国文学。如果主修英国文学必须要有两门副修的课程,可以跨系选课。图宾根大学的师资很强,教授们的学识都很渊博,讲起课来口若悬河。英语系的哈维教授是牛津大学的客座教授。他们的博士毕业只当助教。他们的起点比国内大学要高。比如法语专业的学生有一半法国血统,(由于从图宾根坐火车西行两小时就到法国)母语就是法语,一进校就学得很深。他们学什么专业都须有一年在所学国家留学的学分。在德国的外语系和在中国的外语系一样,学外语的女生普遍比学理工科的学生漂亮,洋气。我旁听一年级的爱情诗这门课,但课的内容比国内研究生课程深奥。从前在国内听大学语文老师讲南宋著名词人陆游的词“钗头凤”时,老师说:“也许你们将来也会遭遇陆游和唐婉的爱情的悲剧,那时才能真正体会到‘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真正寓意。”但是听德国教授讲爱情诗真是别开生面。他讲古希腊罗马的爱情诗时真是滔滔不绝,讲完后又加上一句:“我讲的爱情诗和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完全是两码事,切不可混为一谈。”全班没有一个学生笑,我也不敢笑。可是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偷着乐了半天。(由于文化的差异,学生们哄堂大笑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们笑些什么,他们不笑的时候我又偷着笑。)我终于恍然大悟:我的大学语文老师和这位德国教授的思维方式截然相反。这说明了中国人偏重于感性思维,而德国人偏重于理性思维。我暗自感慨:德国不愧是一个诞育过许多哲学家的国度,一片充满哲思的沃土,而中国也不愧是一个诞生过许多伟大诗人的国度。后来通过读书学习才知道:中国人看重心中之道,德国人则看重脑中之理。中国人看重的是感受,经验,传统;德国人看重的是分析,方法,研讨。中国人思维的根在于儒家思想的影响―――天人合一,而西方人思维方式却深受两千年前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人们认识事物是由感官经验开始,先认识个别的,具体的事物,再抽象出普遍的,一般的原理。”生活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我也学着带着理性思考问题并有所收获:人都是文化的产物,所以评价一个人首先要考虑他的文化背景如何。
在德国,最让我感动的是诚实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一次我用自动售邮票机买邮票。我先投进5马克的硬币,可是机器坏了,拿不到价值5马克的邮票。我到邮局反映了这个情况,工作人员给我一张表,我填上住址后他就拿给我5马克的邮票。又有一次,我去电钢琴商店问一台电钢琴的价格,售货员说如果我决定买琴的话,他可以优惠价卖给我。我半信半疑,就到二楼打电话问厂家琴的价格,果真他没有骗我。我虽然没有买琴,但是却敬佩德国商人的诚实。我想:如果一个国家现代化的程度再高,但是没有诚实和信任也是枉然。
还有一件小事令我感动:每次我独自拎着很重的东西上公共汽车或火车时,总有一双陌生的手帮我把东西拿上车。我每次都说:“谢谢!”每次望着那陌生的身影很快从我的视线消失,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感激。正是这一件件小事使我了解并认识了德意志民族,一个了不起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