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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的苹果树和傅科的摆

2005-06-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Haggard是一支来自德国慕尼黑的乐队,它在1991年问世的时候是作为一支爵士乐队而诞生的,不过当乐手们日益向着古典和前卫两个方向发展时,乐队并没有因此而分崩离析,而是逐渐形成了一种死亡金属加古典的风格。10余年间,Haggard出专辑若干,几乎每一张都人气颇旺。它在2004年制作的一张新专辑名叫Eppur Si Muove,典
出伽利略。

据说伽利略即使在宣布放弃他的主张的时候也依然低声咕哝了一句“但是地球的确在转动啊”,这句话用意大利文说出来就是“Eppur Si Muove”。以死亡金属加古典的风格来演绎如此经典的主题,这件事本身就很能勾得人生出些好奇。专辑第八首即为同名主打,音乐全长8分19秒。坦率地说,在最初的时候,我曾经许多次打开它,但最终都没能听完,就坚持不下去了。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在十年前恋上Jazz之后,我就已经失去了听摇滚的耳朵,但是在某一个割草机作响的早晨,那音乐却于不经意间将我裹挟着进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这是江南6月的雨季,难得放晴的天空下似乎注定是一个适合回忆的处所。我坐在桌前,聆听一个关于生活在久远年代的天文学家的故事,窗外是淡淡的初夏的气息。在这样一个嚣喧的季节,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在意一位古稀老人以及他的宇宙的故事,不过,当乐声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弦乐送出的急促的前奏,华丽的古典女声,钢琴平缓悠然的旋律,似低吼似无奈的黑死腔……神圣庄严伟大渺小友谊背叛欣悦痛苦挣扎,所有的情绪杂糅着,将一段久远年代的故事于起伏跌宕间铺展。

伽利略的天空并不总是阴霾的,只是所有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最终却以阴霾划上句号,因而才烘托得这个结局更加晦暗凝重。1630年5月,为了给自己刚刚完成不久的《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弄到一个出版许可证,66岁的伽利略来到了罗马。那是一个缓慢生长的年代,在经历过漫长的中世纪以及文艺复兴之后,“在人心中沸腾着的某些伟大思想,终于在伽利略的划时代的工作中,得到实际的结果”。87年前,同样的一个5月天,另一位垂危老人于病榻间看到自己的心血终于出版后闭上了双眼。与哥白尼有些微不同的是,伽利略看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的出版与无限风光,但正是随着这本书的出版,悲情的种子也已经埋下了。后来的故事自不必多言。某天在看DISCOVERY制作的《对话》时,听到了这样的句子―――

苹果也许落在牛顿头上,苹果树却是伽利略一手栽植。

作为果农的伽利略,作为科学家的伽利略,作为忏悔者的伽利略,作为一个曾经阳光之后却失意潦倒的老人的伽利略,当所有这些身分加诸同一个人身上时,悲剧注定将会上演。尽管如此,伽利略还是作为一个转折点而成为历史中的一页,因为从他之后,天文学理论不再只是建立在数学模型之上的先验的学问,它成为可以观察的事情。当伽利略用望远镜看到月亮的表面并不完美、木星的卫星真的像哥白尼所说的日-地模型那样运行时,作为一位好教徒,他的心中也许充满了矛盾与困惑―――在看到的与相信的之间。他尝试着去稀释这种困惑,在他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到这一努力的影子。尽管他在《对话》中的代言人萨尔维亚蒂给出了支持哥白尼的证据,但是最终他还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抵消了他为哥白尼所作的辩护”。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也许在伽利略本来的想法中,“设想一个浩瀚无限的宇宙只不过是赋予万能的上帝以他应有的荣誉”吧。

黑死腔在低吼,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伽利略没有看到他的苹果落下来便在寂寂中辞世,那个被苹果砸了头的后世小子就是在伽利略离去的那一年降生在这个转动着的地球。

Eppur Si Muove.

这是2005年初夏的一个早晨,我在古典女声与黑死腔的反复吟诵中翻开了埃柯的小说《傅科摆》。这当然不是一部关于傅科摆的历史小说,不过,其中许多关于傅科摆的段落却一次次拖曳着我的情感,让我远离身边的世界,回到久远年代。

铜铸的摆砣映照着透过教堂彩色玻璃窗流泄进来的最后几抹夕阳余晖,散发出一种变幻不定且隐晦的光芒。

如果在唱诗班席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潮湿的沙,让摆锤底端轻轻摩擦过(正如它以前所经历过的),那么每一划都会留下一道浅沟,而这沟痕在令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变动方向,便会扩大为一有放射状均衡美的凹槽―――曼陀罗、五角形、一颗星星,或一朵神秘的玫瑰的轮廓。不过,更像是个记录在一片广阔沙漠的故事,由游牧部落无数的篷车车轨所留;一个缓慢、历经千年而迁徙居的故事……

我知道地球在转动,而我也跟着转动,而圣马丁大教堂和整个巴黎也跟着我转动,而我们全体都在摆的下方转动……

因此我所凝望的并非地球,而是绝对静止的神秘所在的天空。摆告诉我,万物都在移动之际―――地球、太阳系、星云和黑洞,所有在大宇宙扩展中的子女们―――有一点却是静止不动的:整个宇宙便绕着这个中心点、轴或钩而移动……

读着的时候,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开始思考在身边的这个宇宙中是否真有那样一个如埃柯所言之静止不动的点,可以让我敲下一个钉子,将长长的傅科摆挂在那里。当然没有。但是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思绪似乎也如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一般直入云霄。伽利略的故事曾让许多人相信科学与宗教水火难容,但在Haggard的音乐里,我听到的却不是血与火生与死的冲突,那种体验很难言表,也许只有在听过之后才会有最深刻的感受;悬垂于巴黎的教堂中那长长的傅科摆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摆动,我猜当埃柯第一眼看到它时,他的心中也会忍不住惊叹“Eppur Si Muove”,所以他的小说一开始就这样写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傅科摆……”在伽利略宣誓放弃他所相信的学说之际,在面对傅科摆之时,Eppur Si Muove一次次被人说起,这是一句咒语吗?摆动在教堂里的铜砣构成了科学与宗教和解的经典场景,这是一种象征吗?

我在古典女声与黑死腔的反复吟诵中阅读着摆动的历史,这是2005年6月11日,多云。这一天,Eppur Si Mu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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