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列・维克托洛维奇・德米特里耶夫生于1956年,从发表处女作至今已经在俄罗斯文学界打拼20多年了。可是对于他“打拼”这个词似乎不太合适: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拼”过:他热爱文学但不急功近利,作品不多但每一部都稳扎稳打,比较随意但也从容自信。1983年,德米特里耶夫的短篇小说《风平浪静》在苏联颇有威望的文
《河湾》写的是:在郊外的大山上,坐落着一所肺结核病儿寄宿学校和一个阴暗潮湿、挂满铁护窗板的博物馆。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因为不同目的相遇在这里,在这似乎与世隔绝、而人人都带着外部喧嚣世界的创伤躲避于其中的孤山上,特殊的际遇使每个饱受心灵之苦的人敞开心扉一吐积郁。小说中,有个男孩斯米尔诺夫每被父亲领回家一次都会病情加重,于是当这位父亲再次要领孩子下山时,孩子躲到陡峭的山崖上端,那里有一块铺满鸟羽和碎石的凸地,男孩就静静地坐在那儿。他回忆起自己生病的起因:在一次父亲称之为“真正的夜晚渔猎”的活动中,他看到父亲怎样被同伴愚弄和侮辱,男孩因为羞耻和怜悯跑到无人的荒草丛中大哭了一场。那次捕鱼回来后,男孩感冒了,从此以后他就老是生病……小说的结尾,天色越来越暗,满山遍野响起呼叫孩子的声音。而此时此刻,男孩坐在山崖上沉沉地睡去了。他梦见自己跃过大山,在河流上飞行。终于他下落到河中央,随着水流向河湾处跑去。他看到天边蔚蓝色的海洋,那儿有一艘小船上的白帆正在飘动,船上的渔夫也在呼唤他,于是他就急急地向那水天相接的地方奔去。他想问问别人:“我走得对吗?我一个人能走那么远吗?”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远处的渔夫微笑着,摆动着船帆作答……
发表于2001年的中篇小说《归途》描写了一位保姆的一段特殊经历。一个晴朗的夏日早晨,保姆去商店买面包等东西,在偶然碰到的几个熟人的怂恿下,这位还不知道普希金是何人的玛丽娅乘车来到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普希金山,在那里郑重其事却又傻乎乎醉醺醺、充满激情和快乐地庆祝了“米哈伊洛甫斯科耶的囚徒”、当地的偶像和天才――普希金的生日。狂欢和痛饮过后是身无分文的醉后的孤独。同伴消失了,只剩下玛丽娅自己徒步踏上了几百里路的“归途”。路上她用自己仅剩的几十戈比买了本普希金诗集,想以此为证据防备主人的怪罪……她当然不是普希金的保姆,但她看顾过的男孩――日后的作家正是照着这本书开始了他人生的启蒙。并不是说家里没有其他普希金的书,只是因为这本书太廉价了,即使被孩子撕坏也不会可惜。书在搬家时遗失了,但多年以后作家还记得封面上普希金的自画像,还在努力想象保姆玛丽娅那并不平坦的“归途”……
德米特里耶夫的笔下既有民警、钳工、保姆、飞行员,也有知识分子、百万富翁。作家好像透过一层蒙上灰尘的玻璃观察他们的生活,从而告诉我们:人的心灵世界是多么复杂和脆弱。他感受到人物的痛苦和不安,但他对他们的态度没有假慈悲,没有居高临下的同情。德米特里耶夫的小说虽然题材各异,但读者总能感受到其中一颗律动的知识分子的心:对现实充满忧患,对贫穷、混乱的祖国痛惜甚至哀怨,同时也在竭力保持自我,维持良心。令人想起契诃夫笔下的知识分子,或者是西西弗式的存在主义者。他的忧伤是静静的,修辞也是静静的。但在这不疾不缓的语调中隐藏着一种内在的坚定:相信自己的正确,相信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