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康斯坦布尔:《洼地那边的塞利斯伯尔利教堂》,1829-1834。
[法]柯罗:《孟特芳丹的回忆》,1864。
1.康斯坦布尔是英国最伟大的风景画家。作为一个浪漫主义画家,他既不遵循古典画家创立的严谨、规范的叙事性绘画传统,也不赞成同时代的画家们对幻觉、想像的推崇。他认为,风景画必须以观察的事实为基础,它的目的是“体现对自然效果的纯粹把握”。为了准确把握自然的效果,康斯坦布尔经常到户外观察自然风景,并画下了大量油画速写。无疑,康斯坦布尔并不是最早携带画板走进自然的画家。但是,此前的画家们更多地受着古典主义的影响,他们去自然中去寻找大地上那些体现古典趣味的明确庄严的景物形式。康斯坦布尔更关注的是天空、光线和气氛等不断流动变化的元素,即他要捕捉的是一个动态的有生命活力的风景。因此,康斯坦布尔在向我们展示教堂、田园、道路、树林、水泽等静态的景物的时候,也将笼罩着这些景物的天光云影的生气运行展示给我们。《洼地那边的塞利斯伯尔利教堂》开始创作于1829年,历时4年完成。他的爱妻在1828年病逝。这幅画是为纪念亡妻而作。在前景中,那架在水洼中艰难驱行的马车寓意着画家在妻子离去后的孤苦人生;在水洼的上部,画面被分为左右两部分,左半部的大树向后倒伏,喻示着妻子夭折的生命,树的左侧的祭坛是对妻子哀悼的象征,树的右侧的大教堂则表示对妻子的亡灵即将得救的信念;右半部是雨后天晴,云开日出,一道彩虹从大地升入天空,则表示妻子的亡灵已经得救升天。康斯坦布尔用最有说服力的写实笔法渲染气氛,在向我们展示客观的现实景象时表达他的深沉热烈的情怀,这是他作为一个浪漫主义风景画家的独特之处。
2.丢勒是与康斯坦布尔同时的浪漫主义画家。康斯坦布尔曾评论?勒的绘画是“用着色的水蒸气涂抹的轻飘飘的风景”。这个评论虽然含有戏谑的口气,但是也的确指出了丢勒不重景物形体描绘,并着意用浓墨重彩渲染主题气氛的特点。看丢勒的绘画,你可能很难辨认画中景物,更不用说使用传统的规则去判断它们的准确性。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感受画家要传达的主题气氛。《奴隶船》描绘的是在一次海上贩奴途中,船上暴发瘟疫,船长下令抛弃作为“货物”的奴隶的场景。我们看到,贩奴船几乎被汹涌的风浪吞没,只有桅杆在水面徒然飘摇。海涛连天,翻卷着层层令人恐惧的恶浪;浪涛上飘浮着残存的锁链和还戴着锁链的奴隶的残肢;鱼鸥翔聚在这死亡之景,为它们不期而遇的晚宴庆贺。天空出现了暴风雨后的霞光,霞光的中央是白色的,逐渐散发出黄色和桔红色的光芒,这些温暖的色彩仿佛是上苍带给这死亡之景的惨淡希望,但是它们却在一瞬间将这个死亡场景不容置疑地照亮在我们眼前,宣示了这灾难的地老天荒的悲剧意味,从而将绘画的主题提升到一个崇高的语境。浪漫主义绘画与浪漫主义诗歌一样,推崇激情而抗拒理性,崇尚自然而厌弃文明,追求异乡远古情景而疏离眼前当下事物。丢勒的绘画,如柯勒律治的诗一样,非常富有浪漫主义的精神意韵。看这幅《奴隶船》,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柯勒律支的《古舟子吟》。对于他们,具体的事件景象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借以展现大自然以巨大灾难的形式给予人类的无限神奇和人在此情景下感受到的宇宙性的悲剧意味。
3.柯罗是法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风景画家。他与康斯坦布尔一样,都重视户外观察和写生,都主张要描绘出眼见的真实自然,同时,两人都重视天光、云影和气氛的抒情意味。但是,两者又有重要的差别:康斯坦布尔更重视细节,这些细节尽管被阳光和空气晕染,但并不被它们模糊或融化――大地上的景物仍然真切地映入你的眼帘,以本来的形象感动着你,天光风云尽管晕染了它们,却仍然于它们是外在的,即是从天上飘下来的灵气;柯罗却不重视细节,山水木石,他关注的是它们在光阴明暗和风云流转中融合一体的气氛和韵味,流动的光影气氛与静态的景物是不分内外彼此的。换言之,虽然两人都带着浪漫主义的热情去描绘户外的风景,康斯坦布尔仍然是用了画家的眼睛和手法对待他的景物,他的画充满了激情和想像,却仍然只是画,而不是诗;柯罗却用了诗人的眼睛去欣赏户外云蒸霞蔚的风光,又用音乐家的手法将这些风光表现为幽妙动人的歌舞的旋律,他的画却不只是画,而是诗,是?旎的色彩渲染而成的动人心弦的抒情诗。柯罗曾受到法国古典画家罗莱恩和普桑作品的深刻影响,所以他的绘画在构图上总保持着古典风景画的两个特点:构图均衡而明确;人物是风景中不可缺少的要素。然而,柯罗用浪漫的诗情融化了古典构图的严格,均衡和明确依然存在,但不再保持规则的僵硬而是内蕴于景物中成为它们的诗意的风骨;人物也不再如在古典风景画中一样做景物的主宰,而只是在这诗意盎然的画景中作一处灵明的点缀。作于1864年的《孟特芳丹的回忆》,是柯罗的代表之一。在画中,那棵几乎占据画面一半的大树,枝叶扶疏,与天光水色交相辉映。天高云淡,水平如镜,这本是一片宁静的天境。但那些如烟如雾的繁枝絮叶,却吟唱着无字的天籁,如诗如歌,鼓荡着在自然间深沉不息的素朴永生之爱意。而画中的母子三人,正是这天作乐境的灵明的体现者和享受者。
[英]丢勒:《奴隶船》,1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