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我访问剑桥时,人们让我看到墙上的一幅鳄鱼雕像,据说它是卢瑟福的象征。”
这幅鳄鱼雕刻是卢瑟福最喜爱的学生卡皮查在卢瑟福的应许下,请埃里克・吉尔(ErickGill)雕刻而成。吉尔在20世纪30年代因性别的偏见和雕刻而闻名欧洲。
鳄鱼是卢瑟福的绰号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到底是谁斗胆给他取这样一个绰号,和为什么取这样一个绰号,却没有见到权威的说法。有人说是从苏联到剑桥大学访问的物理学家卡皮查(P.L.Kapitza)取的,因为他与卢瑟福的关系非同一般地亲热,所以只有他有胆量给导师取绰号。卡皮查的确常常把卢瑟福称为鳄鱼,但是他似乎没有承认这个绰号就是他取的。
在1921―1922年的几封信中,卡皮查提到过这个绰号。1921年12月16日,在给母亲的信中他写道:
“寒假在即,实验室要关闭两周。我请求‘鳄鱼’能批准我在此期间继续工作,但是他说,他想让我休息,这是因为,凡是人都必须休息。他对我的态度不仅已经改善,而且改得令人觉得好得出奇。现在,我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在此地,这可是殊荣。……”
在以后的信中,卡皮查经常是‘鳄鱼’长‘鳄鱼’短的,几乎用这个绰号代替了卢瑟福的本名!在一本苏联有名的学者凯德洛夫写的《风雨兼程九十年―――卡皮查生平及其发现》一书中,凯德洛夫对鳄鱼一事写道:“卡皮查在信中把卢瑟福称为‘鳄鱼’,这是因为他一说话就是大嗓门,而且没法使声音降下来。他在走道上粗声大气地对碰到的人讲话的声音,对各个实验室里的人无疑是一种警告,让人们知道:他来了。于是大家便从容地做准备,‘集中思想’,等待他来。人们还会从卢瑟福的很重的脚步声联想到儿童剧《彼得・潘》(PeterPan)中那条鳄鱼吞在腹中的小闹钟。惧怕鳄鱼的孩子们只要一听到滴滴答答的钟声,便知道鳄鱼来了。”
对于这一传说,凯德洛夫还写道:“不过,卡皮查并没有提到这个故事。”
温伯格在他的这本书里,也提到这个传说,他说他是从霍尔顿(GeraldHolton)那儿听来的,而霍尔顿又说他是听苏联物理学家伽莫夫(GeorgeGamow)说的。所以温伯格没有办法肯定,也没有办法否定这个说法是否可靠,只是在写完这个传说以后接着写道:
“科恩(I.BernardCohen)的说法不同,他说在中世纪时,鳄鱼是炼金术的象征,而卢瑟福喜欢自比为炼金术士,他有一本著作就是《新炼金术》(TheNewerAlchemy)。他在卡文迪什的办公室中,挂着一幅炼金实验室的木版画,画中的炼金设备上方挂着一条剥制的鳄鱼。”
物理学家皮帕德(BrianPippard)有另外一种说法,在卡皮查的母语―――俄语中,鳄鱼的发音是“老板”(Boss),而那时学生叫导师都叫老板。
对于以上种种说法,温伯格很想当卡皮查的面考证一下。机会来了,有一次在德国、奥地利和瑞士之间的康斯坦茨湖(LakeofConstance)开会时,他遇见了卡皮查。他抓住机会问卡皮查:绰号“鳄鱼”到底有什么样的含义?原以为这一次一定可以弄个水落石出吧,哪里知道这个卡皮查居然回答说:“这是一个秘密,无可奉告!”
天哪!这是哪门子秘密呀!真是让人扫兴!
温伯格自己也有发现,他从伊夫(A.S.Eve,最早为卢瑟福写传记的物理学家)写的书中,找到了卢瑟福与鳄鱼之间关系的唯一文字记载。伊夫认为,鳄鱼可能象征卢瑟福的敏锐和果敢,因为鳄鱼从来不后退。
以上4种说法,是温伯格在1982年写《亚原子粒子的发现》第一版时收集到的。到2002年出版该书修订版的时候,他又做了增补。温伯格写道:
“在本书第一版出版后,我收到英国莱彻斯特(Leicester)的柯夫曼先生(Mr.J.L.Koffman)一封有趣的信,他与卡皮查的三个姐姐相识,柯夫曼先生说,在1922年到1925年,在俄罗斯流行一首关于鳄鱼的‘相当粗野的’歌,在这首歌里,一条巨大的鳄鱼在街上爬行,而且捕捉各种族的人,尤其喜欢夺取他们身体隐秘部分。我猜想,卡皮查的想法是在一般意义上把鳄鱼作为一个符号,表示卢瑟福的凶猛,并不刻意表示他的特殊习惯。”
最后,温伯格遗憾地说:“无论如何,我想,我仍然没有听到关于卢瑟福与鳄鱼的最终解释。”
如果温伯格有此遗憾,那么,这个遗憾恐怕将永远继续下去。
秘密也许会继续引起人们的兴趣,但是我更感兴趣的是:温伯格为什么对卢瑟福的绰号鳄鱼这件事情,有如此长久的兴趣?
在1982年第一版序言中,温伯格写道:
……正是在这些……散布在某些章节中的背景材料中,可以窥见我写这本书的个人动机。像许多科学家一样,我也认为科学上的发现属于20世纪文化中最珍贵的部分。可是,有很多不熟悉科学的基础而与文化的这一部分隔绝了,在我看来这近乎一个悲剧,令人痛心。……尽管本书主要是为非科学家写的,但是它也许有一些使我的同行们感兴趣的地方。我所描述的伟大的科学家生长的土壤,也会是我们发芽、生长和丰收之源……我希望科学家们能发现本书提供的某些史实具有启发意义,即使不是物理学方面的。由此可知,温伯格对卢瑟福绰号的故事十分关注,是不奇怪的事情。从这个非常具有喜剧性的故事中,温伯格想寻回的是往日的温馨,往日的梦想,往日的亲切,往日的风格……。现代大物理学的组织、规模、纪律、风格……,以及商业化和政府的高度干预,是时代的必然;但是,这种过度的商业化和政府干预必然带来的腐败和官僚主义,以及教育随之而来的偏重技术化而轻视人文精神,一定会使老一辈的物理学家感到不习惯、不安和痛心,更增加他们对往日的怀念。这点,恐怕是我们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应该特别注意到的。
在本书正文快结尾的地方,温伯格这样写道:
卡文迪什实验室已经从自由学校巷(FreeSchoolLane)搬到城外马丁莱路(MadingleyRoad)一座现代化建筑里;它的活动中心内容也发生了转移,从核物理学转向了射电天文学、分子生物学和固体物理学。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去那儿。我们物理学家总是努力做一些新的事情,但我们又往往按照古老的传统去工作,而且我们有自己的圣地和英雄。卡文迪什实验室代表的传统对我们说来,就像体现在剑桥河畔的那些古老学院对其他学科的后继者一样,永远激动人心。
有很多好的传统和风格应该坚持下去,如何在目前这种忽视传统的大潮中,恢复好的传统,值得每一个人思考。
卢瑟福的学生为他们的Boss取了一个绰号―――“鳄鱼”,也是一件令人怀念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