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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传记作品最具有现代性探索的地方,在于对萧红命运的认知。当我们用天才女作家的悲惨命运和红颜薄命来形容萧红时,很明显,我们站在一个悲悯高韬的地位来评价萧红,给了萧红几句简单而没有任何意义的评价。实际上,真正需要悲悯的对象,恰恰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因为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萧红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是独立的;作为一个娇弱的女性,她也是独立的;作为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女作家,她仍然是独立的。一个小女孩为自己争取上了中学,一个弱女子勇敢地抗婚与私奔,一个新作者强调艺术的独立性,认为小说可以有多种写法,鲁迅先生也不是不可以超越的……尤其在那样一个不安稳的时代,她在人生的多个方面展示了自己作为主体的独立性。尽管从外表到内心,萧红都很容易受到伤害,但是,她的心灵和对于生活的坚定意志从来没有被平庸的生活所侵蚀。正是在这一点上,萧红的命运和命运的结局,在悲情的同时却是绚烂的,在突厄的死亡中,萧红才是萧红。
在萧红的情感经历中,在对于萧红以及与萧红有关的几个男性的叙述中,作者都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与同情,甚至于挖掘出了这些男性身上所可能具有的精神内涵。王恩甲是一个入侵者,但更是一个受到爱情折磨的可怜的男人。在对于萧红自私的情感中,他充分暴露了那个时代平庸男性精神上的挣扎与委琐。作为一个平庸的男人,在接近萧红这样具有非凡感受力和理想化色彩的女性时,他只能是她的赘瘤。萧红绚烂的光亮使他阴暗的人生无法获得世俗的安宁。陆一焚作为萧红纯情时代的幻影出现,这是一个具有时代标签的大男孩,他使萧红认识到了脱离现实的爱情之美,以及这种爱情的软弱与欺骗。萧军是具有时代标签的大男人,男人的成熟与力量,让萧红得到了久违的安稳与保护,并且在充满诗意的文学维度上,结成了令人艳羡的二萧姻缘。但是,正如端木蕻良的直言,二萧的分手,可能正是由于萧军父亲一样的保护。萧红的自尊和独立,尤其是思想与情感上的自主意识,使她即便在萧军宽大的臂膀中,也感觉到了某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伤感与孤独,这才是萧红与平庸女性最大的不同。端木蕻良的敏感细腻,在那个大时代,他在某种程度上不乏自私与冷漠的自我意识,恰恰满足了萧红当时对于个体自由和艺术独立的需求。于是,萧红和端木蕻良得以建立起并未真正相互理解的爱情,这种爱情的结局揭示了人性中难以掩盖的懦弱:端木的自私令萧红伤心无语,萧红对于萧军精神上的依恋,也从根本上质疑着萧红自己所选择的自由。
萧红的情感经历似乎证明了一句女性主义的名言:讲真理,但以倾斜的方式。萧红用耗尽生命的方式,演绎了对于人生与命运的理解。她是骄傲的,她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灵魂。她又是是脆弱的,她经常虐待自己的身体。在当下这样一个平庸的时代,我们已经习惯了为了物质蒙昧自己的心灵,为了平庸的安稳放弃了灵魂的安宁。因此,萧红的爱情都是特立独行的版本,是别人无法复制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