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秀的人失去了一切信念,而最卑鄙的人狂热满心间。
――叶芝《第二次来临》
丁来先这本自传性的小说(《我像爱哲学一样地爱女人》,朝华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使我重温了许多往事。与丁来先相识,是十多年前在北大读书的时候。他住在北大西门外的圆
我认识他的时候,中国的价值观已经不可逆转地急剧倾斜。尽管他长期住在北京,然而,这是一座“不属于我的城市”。其实,无论哪一座城市都没有他的位置。在世俗的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失败者。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暗影。他那落魄的形态,那忧郁的眼光,那羞怯的神情,可以感觉到强大和软弱、自信和自卑同时并存于他的身上。在与他的交往中,同时发现,不论他怎样“鬼混”,也仍然难以掩盖他善良、纯真的光芒。在那个时候,他那迟疑和忧郁的神情中,就已经不知沉淀了多少世俗的侮蔑。像他小说中所说的那种“鄙薄的白眼”,他领受了不知多少。然而,那对于他来说,恐怕也许仅仅是一个开始。那时候,我们的社会还不是那么赤裸,时代的真实还没有真正到来。在他报考美学研究生的时候,1980年代初的美学热还没有完全消退。他的导师是著名的美学教授,只要不是意外,他的同学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教授或者官员什么的,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冠冕堂皇的精英。然而,他那不安定的灵魂却让他抛弃这一切走上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他那像深秋的湖水一样纯净而忧郁的眼光,使我想起卡夫卡那个“弱的天才”,使我想起《绝食艺人》这篇小说。今天,沧桑迟暮的感觉不可避免地到来,但他没有被彻底打败。在他的内心深处,肯定有一种顽强的执着和抵抗,固执地绕着自己的轨道飞行,不向当前的世俗价值俯首输诚。
他和我都属于“60年代”人。十多年前,我大学本科时候班上被认为最有才华的一位同学写了一本没有引起注意的长篇小说《傻角》。我们这一代,不知有多少优秀的人被理想和“真理”毁掉了。他们的才华在大学的时候在青春的季节昙花一现,他们却没有甚至注定不可能成为社会“栋梁”。去年,我和几位国内的学者在汉城遇上了堵车,秩序井然,没有人加塞儿。一位年轻有名的学者说,在国内,你就得插队。如果你不插队,不仅会被挤到后面去,而且还会被人视为傻瓜。
打击、伤痛、伤感、贫困、软弱、白眼等这些词是这部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关键词。在许多人看来,这个世界是被划分为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在丁来先那里,恐怕有另外不同的分类方式。在我们这个弱肉强食一路狂奔的时代,只有在失败者的身上,才可以真正找到最人性的东西。我永远难以忘怀他那羞怯的目光,这种羞怯的目光让我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种已经无处可寻、绝无仅有的羞怯使人不禁热泪盈眶。
我们这一代人始终有一个乌托邦。在丁来先的这部小说中,一个重要的元素就是乌托邦。它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秩序。我不满的地方在,他永远在回避恶,回避人性的黑暗,无法紧紧把住我们这个时代狂欢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