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文
约翰・厄普代克
美国著名的中国当代文学学者和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日前在接受中华读书报专访时,对声誉卓著的美国小说家约翰・厄普代克对他译文的批评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称“他不懂中文,凭什么批评翻得好不好”。
葛浩文是近年来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数量最多、贡献最大的西方学者。他所指,乃厄普代克今年5月9日刊于《纽约客》杂志的长篇书评《苦竹》(Bitter Bamboo),其中论及葛氏所译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和莫言的《丰乳肥臀》两部中国小说。“读者尤其要怀疑翻译中的迷失。”厄普代克说。他援引了葛氏的译文例句,如“I knew then that I had truly fallen into the chrysalis of what transpires between a man and a woman”(苏童原文为“我知道现在我真正陷入了男女之情的大网”),“Her lips looked like a dead fish as they nibbled their way up my coiling dragon robe,producing a cheerless soughing sound”(原文为“她的失血的嘴唇像一条鱼,自下而上喙着我的衮龙锦袍,发出一种凄怆的飒飒之声”),厄普代克称,“葛教授大概在努力迎合汉语文本,”但是在“So it was a certainty that Duanwen was now licking his wounds in the residence of the Western Duke,having found safe haven at last”(苏童原文为“几乎可以确定,端文现在滞留于西王府邸中舔吮自己的伤口,他终于找到了一片相对安全的树荫”)一句中,“英语里的陈词滥调便好像太过令人厌倦了”。
葛浩文对后一句批评显然耿耿于怀。“他连翻译都有所批评,可是他不懂中文,凭什么批评翻得好不好?所以他能提出的惟一的例子是‘舔吮他的伤口’,认为是滥套。”葛浩文对中华读书报记者舒晋瑜说,“对他而言,这在英文里是个陈腔滥调,但中文原文就是这么写的,他无法对照苏童原文,以为我用了什么滥套把苏童小说译坏了。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滥套,他不过是吹毛求疵。”
他还批评了厄普代克在文学批评上所持的典型的西方中心论:“可惜这位酸老头的基本心态是欧洲中心,用非常狭隘的、西方的文学标准来衡量中国文学。一旦发现有不同之处,并不认为是中国文学的特色,而是贬为中国文学不如西方/欧洲文学。”
作为美国最有名望的中国文学专家和翻译家之一,葛浩文迄今已有数十本现当代中国小说译作出版,除了莫言的《红高梁》、《天堂蒜薹之歌》、《酒国》和《师傅越来越幽默》等小说之外,还有苏童的《米》、冯骥才的《三寸金莲》、贾平凹的《浮躁》、阿来的《尘埃落定》、刘恒的《黑的雪》、张洁的《沉重的翅膀》、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春树的《北京娃娃》,以及老舍和巴金等人的作品。
葛浩文译作等身,名望甚高,也是负责任的翻译家,但是,对其译文提出批评的不独厄普代克一人。
去年12月8日,乔纳森・亚德利(Jonathan Yardley)在《华盛顿邮报》书评版头条撰文,称,尽管葛浩文盛名在外,但他在翻译此书时,或许在信达雅之间搞了些平衡,其结果便是莫言的小说虽然易读,但行文平庸,结构松散。《星期日泰晤士报》今年2月20日也刊文指出,尽管葛浩文译笔出众,但读者还是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迷失在翻译中了”。
当然,无一例外,这些书评家都不懂中文,所依据的只能是对英文译文的感觉。我无力评判葛浩文翻译的优劣,因而将批评家挑出的英译句子和中文原文一并罗列,以供读者参考对照。但我想,引起英文读者疑虑的译文,也许正是汉语与英语在表达方式上的本质区别使然。我不知道英语读者在阅读哈金以英文写成的小说《等待》时,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某种古怪的感受――或可称之为语言上的新鲜感,小说虽以英文写成,字里行间却是非常汉语化的表达。我们读赛珍珠小说的中译本,尽管书中写的是中国本土的故事,还是立刻便能知道这是译文,而非汉语原著。不过中国读者习惯了译文的风格,不觉有大异,但平日接触中国文学作品甚少的英文读者,见到异常的词句,便转而怀疑起译者的水平,想来也可以理解吧。
以当前文化和出版交流绝对不平等的态势,西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是一项何其艰辛的工作,故葛浩文功莫大焉,理当赢得中国作家的集体致敬。厄普代克先生的几句非议,姑且以证据不足暂放一边,想必不会损及葛浩文教授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