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物理学天空可谓星光璀璨: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薛定谔……,在这串灿烂的物理星座中必定会包含那并非最亮但却几十年中一直放射出独特光辉的费曼。作为影响深远的物理学家,费曼以量子电动力学上的开拓性理论荣获1965年诺贝尔物理奖。费曼图、费曼积分、著名的“红皮书”、神乎其技的速算能力……都为他带
费曼 |
徜徉在这些灵巧而诙谐的费曼故事里,我们可以欣赏到这位怪才一生的种种冒险:开旋转弹簧锁与保险箱、玩桑巴鼓、做各种有趣的智慧游戏、以别具一格的工具箱智胜数学家、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小聪明、以戏剧性实验揭示“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的原因……
这些追忆文字也为费曼这个人大致描绘了一幅真实的画面:他特立独行的性格、他的率真、他对装腔作势和假装正经的愤恨、他的玩世不恭与放荡不羁、他对爱妻阿莲的满腔柔情……
但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或许却是书中作为背景约略浮现的关于科学的部分。在将散乱于书中各处的片断拼合成形后,我们不难品味出费曼是怎样“炼”成的以及作为一位伟大科学家究竟需要具有何种特质。
“人小时候,你给他一个极好的东西,他就会永远向往那个东西。我就是这样迷上了科学。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永远期待着要去发现的奇妙。”费曼有幸,因为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为他送上了这个极好的东西。费曼的父亲本人不是科学家,但却是一个爱探究,爱科学,并能深刻了解科学之真谛的人。因而,他能以最恰当的方式向费曼传授科学。他告诉费曼蚂蚁多么奇妙;向费曼讲树林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介绍测心术把戏如何玩法;培养费曼留意观察的习惯;让费曼思考有趣且富有启发性的问题;用例子和讨论教费曼学习。在这种没有压力,充满自由的教育下,费曼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如何如何有趣,从而使费曼一生都对所有的科学感到兴趣。
在对费曼讲解什么时,费曼的父亲都要翻译一通,尽量让所讲的东西有点现实感。如在谈到高25英尺,头宽6英尺的霸王龙时,他父亲会翻译成:“假如它站在咱们院子里,它的头能够到咱二楼的窗户,可是,它钻不到屋里来,因为它的大脑袋比窗户还宽呢。”在父亲的教导下,费曼学会了不管读到什么,都尽力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实际上说的啥,有什么意义。费曼也学会了,什么是知道一件事情的名称,什么叫懂得那件事。从父亲那里他还明白了懂得事情比知道事情的名称要重要得多:一只鸟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仔细看看那只鸟在做什么才是重要的。
或许在对照中,我们能更好地理解费曼在父亲的教诲中得到了多么重要的东西。多年后,费曼在巴西教学时,惊讶地发现,那里的学生不是通过理解事情来学习,而是把什么都死记硬背下来,对背下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一概不知。上课时,老师上面讲,学生下面记。没人把那些课本上的句子翻译成学生能够理解的东西。没有讨论,没有学生的提问。当然也没有真正的理解。一切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我看不出他们怎么能这样学到任何东西。”“科学课程都有。但巴西没教什么科学!”“在巴西,这么多孩子在学物理,比美国孩子起步早得多。可在巴西找不到许多物理学家……这么多孩子,这么努力地学,却没什么收效。他们出力不少,人也聪明,但却使自己陷入了这么一种滑稽的精神状态,这种奇怪的,自体繁殖式的‘教育’,没意义,完全没意义!”“我可看不出任何人怎么可能从这种自体繁殖式的体制中受到教育,在这种体制中,大家考试过关,再去教别人考试过关,但没有人理解任何东西。”费曼几十年前关于巴西教育体制的这些振聋发聩之音,是否也可当作对我们目前教育的当头棒喝呢?
在良好的科学启蒙下,费曼的一生都在体验着学习的乐趣、思考的乐趣。中学时,他做一种很好玩儿的练习:通过发明各种招数,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窍门题。他也自己思考发明问题和定理。在未学三角学时,他就自己用自己的方法导出了许多三角学公式。至于解决难题的冲动更是伴他一生,他一直找新谜题来玩味,找美妙的有意思的谜题来思考。这一切,对他而言,并非苦事、累事,而是真有趣的乐事。
自十一二岁时,费曼就在家里搞了个拿来玩儿的实验室,并常常在家里摆弄:用开关以不同的方式把灯泡儿连接起来,自己造保险丝,玩儿收音机,玩儿真叫棒的福特线圈,发明防盗铃,做麦克风,造发电机,搞化学魔术表演、用显微镜观察草履虫……等等。十七八岁在姑妈开的旅馆干活儿时,他制作能随门开关让灯亮灭的小玩意,发明切熟土豆与菜豆的器具。大学毕业在小公司工作时发现镀许多种塑料的方法……在这些很棒、好玩儿的探究中,他不断体验着发现的乐趣、科学探索的乐趣。他的乐于搞物理也正是因为他能从中享受物理学的乐趣。他以玩儿的心态研究物理,把物理学当消遣并自得其乐。
在费曼身上,我们还可获得如何进行科学求知的启迪。他指出用试错法解决问题是重要的,因为它是科学家所常用的方法。他确信,怀疑和讨论是探索未知的关键。在他看来,心中有怀疑、有疑惑不但不会减弱我们去探求新知,反而是认识新知的根源。他强调在一起研究、讨论问题,把想法说个畅快彻底的做法是极为有用的。而无论是与同行还是学生进行自由地探讨也都是极有益的。他觉得教学和学生使他生气盎然。对他来说,学生质疑问难,常常是新的研究之源。他也发现,到不同的学校学习,在不同的圈子里转转以了解这世界的多样性是开拓视野的好办法。他还始终保持着一种开放的心态,这使他对梦、催眠、幻觉等感兴趣,并亲自体验。――我们或许可以推测,当一个儿童能像他一样为科学所吸引,明了且实践这些科学原则时,我们的社会就很可能会多出一个科学家的吧。
在费曼身上,我们也会再一次验证创造性心理学的一个普遍原理:内部动机有利于创造性,外部动机有害于创造性。认为探究的乐趣能凭借压制的手段和某种责任感来促成是大错特错的。
“在发现了我所做的事情时的那种欢乐当中,在别人运用我的研究工作的事实当中,在什么什么当中,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奖赏。我尽力解释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期望得到的一切,与此相比,别的都无关紧要。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奖赏。”正如在获诺贝尔奖后的演讲中所说,费曼兴奋于得到慧见之时,深深喜悦于对科学的理解,从研究科学中获得心智的享受,从思考过程中获得乐趣,从科学探究中体验宗教般的激动,是这些而非外在的奖赏构成了他的人生快乐之源并促成了他那永不停止的创造性。像小飞侠彼得・潘那样,费曼永保赤子之心,“神圣的好奇心”与孩子似的对世界充满惊异的心情,那种对探寻真理的热切,与被科学完全吸引,无法自已,必须倾尽全力而后快的内在冲动在他身上永未泯灭,并与他彻底诚实的科学的正直品格完美地融合于一体。这或许正是费曼这位真正伟大的科学家留给我们的最重要遗产吧。
(《别逗了,费曼先生》R・P・费曼著,R・莱顿笔录,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年5月第1版;《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R・P・费曼著R・莱顿笔录,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