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德贝克的鸿篇陆续出齐,他的理论一露出端倪就得到瑞典王室的恩宠。人们后来把他的治学态度称为“鲁德贝克主义”。
《北欧文学史》 石琴娥著
译林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
要问哪一部外国文学作品对上世纪头二三十年的中国社会影响最大,很多人会说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然而对挪威和北欧文学的概貌我们却所知不多。60年前,因抗战迁往重庆的商务印书馆出过李长江先生根据德文编译的《北欧文学史》,石琴娥女士的同名著作(译林出版社,2005年5月)应该算是我国第一部北欧文学史。
北欧通常指丹麦、瑞典、挪威、芬兰和冰岛五国,如现在的北欧部长会议就是由这五国参加的。除芬兰外,这几个国家的语言都属日耳曼语族的北欧语支,它们的文学又称斯堪的那维亚文学。就文化而言,芬兰与其余四国确有很大差异。首先芬兰语是非印欧语系的语言,它与匈牙利语同属乌拉尔语系的乌戈尔语种;芬兰人原先信奉由巫师跳神作法捉鬼的极地萨满教,它们的神话和民歌谣曲也自成体系,全然不同于日耳曼语系的北欧神话故事和英雄史诗。
我们从这本《北欧文学史》中得知,芬兰人一度忌讳提到他们的祖先与西进的匈奴有任何血缘关系。一位叫达尼尔・尤斯莱尼乌斯(1676―1752)的芬兰学者要从圣经里为芬兰人寻根追祖。他提出,挪亚携子乘方舟逃出洪水后,他的曾孙玛各率一支族人往北迁徙,来到芬兰定居。尤斯莱尼乌斯除了试图证明芬兰人系挪亚后裔,还强调芬兰语与希伯莱语有很深的渊源。他的一番辛勤论证在18世纪被推翻。亨里克・波萨(1739―1804)是芬兰启蒙文学的代表人物,他以丰富的历史材料否定了芬兰语起源于希伯莱语一说,同时又坦然揭示芬兰语与匈牙利语的近亲关系。语言上的隶属一明晰,血缘上的联系也就了然了。虽然尤斯莱尼乌斯与波萨观点对立,两人对芬兰语的发展却有卓著的贡献,不过他们自己却是用当时的官方语言瑞典语写作的。
尤斯莱尼乌斯的学术研究旨在根据当时的时尚为祖国争光,他其实只是追随瑞典学者奥洛夫・鲁德贝克(1630―1702)的“爱国”精神而已。这位鲁德贝克原系乌普萨拉大学的生物学教授,后转向考古学。他在四卷本的《大西洋国》(1679―1702)里披露了所谓重大发现:挪亚的后人北上瑞典建立大西洋国,古希腊名著中所提及的乌托邦如金苹果岛、极寒岛和天堂都指瑞典;欧洲各国的人种、语言和风俗习惯都是从瑞典搬过去的,瑞典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鲁德贝克的鸿篇陆续出齐,他的理论一露出端倪就得到瑞典王室的恩宠(以及巨额资助)。人们后来把他的治学态度称为“鲁德贝克主义”。
或许挪威史学家杰拉德・普宁(1722―1780)也受到“鲁德贝克主义”的启发。普宁在三卷本的《挪威史》(1771―1773)里宣布,挪威是日耳曼初民最早聚居发展之地,也是民主自由思想的摇篮,这些部落居民把挪威的自由概念传播到欧陆,从而造福世界。值得我们留意的是“自由”的专利国美国此时尚不存在。
但是挪威长期生活在别国统治的阴影下。15世纪中期挪威沦为丹麦的属国。1814年挪威与瑞典合并,实际上听由瑞典领导。经过90年的奋斗,挪威于1905年退出挪瑞联盟,真正踏上独立自主之路。当时挪威如没有实力为后盾,瑞典必定会发兵征讨。19世纪中叶以前,挪威文学用的是与丹麦语十分相近的丹麦挪威语,即所谓“国语”。但是普通挪威百姓用的是挪威西海岸一带流行的土语,它在发音、语法和词汇诸方面与“国语”相去甚远。诗人克努德・克努德森(1812―1895)力图在创作中把两种语言合而为一,未获成功。另一位诗人伊凡・奥森(1813―1896)在19世纪中期发表了一系列关于挪威土语的著作,并用土语翻译莎士比亚、进行戏剧创作。在他的努力下由土语演化而来的“新挪威语”(作为“老挪威语”即丹麦挪威语的对立面)逐渐成熟,对挪威民族认同的形成起了至关紧要的作用。
芬兰语地位的提高和芬兰文学的发展也是与芬兰的民族认同息息相关。芬兰受瑞典统治达六百年之久,其民族语言地位低下。1809年瑞典在对俄罗斯的战争中战败,将芬兰割让给俄国,此后半个世纪芬兰享受高度自治。著名的民间文学家兰罗特在此期间完成搜集、汇编芬兰民族史诗《卡勒瓦拉》,被称为芬兰的荷马并任赫尔辛基大学芬兰语言文学教授。当时瑞典语仍是芬兰社会生活和文学艺术领域里的主要用语。《卡勒瓦拉》出版后成为芬兰民族精神的象征,芬兰语的地位迅速提升,芬兰民族文学终于崛起。
《北欧文学史》的一大特点是非常关注北欧文学与欧洲其他国家(尤其是英国、法国和德国)的文学如何相互影响。石琴娥女士在《前言》中自谦地说,由于篇幅关系,她只是为大作家勾画粗线条的轮廓,至于作品,只能浮光掠影地一晃而过。我想有了这部文学史,我们的出版社和读者会更关心北欧文学,对大作家和作品的译介与研究会自然而然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