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论》 (印)室利・阿罗频多著 徐梵澄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
瑜伽(yoga)一词的词根是yuj,原意是“绑住”。什么被绑住了?当然是我们被命运牢牢绑
怎么才能通向那里?印度教圣典《薄伽梵歌》就在反复讨论这个问题,《梵歌》提出的问题是,冥想固然是领悟宇宙和人生奥秘的重要手段,行动是否也能导致拯救?我们是否必须得冥想?又该如何冥想?《梵歌》里的天神黑天就必须直面“行为”和“沉思”之间的矛盾,作出自己的选择。其实每个人都必须根据自己的处境作出自己的选择,被誉为印度三圣之一的“圣哲”室利・阿罗频多(Sri Aurobindo)亦不例外。
阿罗频多的出身很好,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往英国,在著名的私立学校圣保罗中学接受教育,学的是拉丁文,希腊文,英国诗歌还有历史。他的表现极为出色,从而获得剑桥大学的奖学金。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决定回国了――因为他的祖国。20世纪初,孟加拉争取独立期间,阿罗频多成为一个倡导独立的极端民族主义集团的领袖。为了争取自由,他不惜使用一切暴力手段。
可是他被捕了,被关押在加尔各答的阿里普监狱中。就在这一年里,他发现了《薄伽梵歌》,于是一切都变了。阿罗频多无法继续行动,他学会了冥想,学会了自我提升和自我超越。他整天看到的是罪犯,狱卒,警察,法官,律师,但渐渐的,他学会看到同情,怜悯,正直,善良。小小的监狱只能困住他的身体却无法困住他的精神。正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他为了追求解脱,真正地走向了瑜伽。他不再追问“什么是国家”,转而追问“什么是生命”,他要追求一种真正的“神圣人生”。
传统的吠檀多思想强调一元论,梵我合一。而数论派持一种二元观,即把宇宙本原看作物质自性和精神神我。阿罗频多则试图打通这两派的藩篱,自创一统,用一种无上的超心思 supermind 来打通物质和精神的壁垒,把人的肉体提升到超心思的层面,从而透彻人生本源,参悟宇宙奥秘。他把自己这套瑜伽称为“综合的瑜伽”,而且认为这才是一种“整体的瑜伽”。
要综合数千年来分裂的几派传统,自创一派,这种大话可不是人人敢说的。阿罗频多敢夸下这样的海口,正因为是他首次把进化 evolution 思想引入新吠檀多哲学中。但是这种进化绝非达尔文说的物种进化,而是纯粹的精神进化,是人生的进化,在牺牲中获得自我的上升。物质再也不是和精神分离的了,甚至瑜伽本身亦不再是分裂的了。阿罗频多彻底打破了业报,思辨和奉爱这些传统瑜伽范畴,瑜伽就是瑜伽,虽然练习手段不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一切都可以包容到他的整体瑜伽论中去。
在瑜伽与人生的正统观念中,一切生活就是瑜伽。我们挖掘潜能,自趋完善,将身体与与生俱来的神圣性相结合,这样就能认识到永恒的存在者――梵(Brahman)。梵即是茫茫宇宙一个局部表现,自然亦是一浩大瑜伽,人是自然“母亲”进化的产物,瑜伽的方法即是要我们自觉地变到外表与生命本身同其界限。用阿罗频多的话说,“瑜伽便是人生之全”。
整体瑜伽自然也就包括传统各派瑜伽的精髓。虔敬是最重要的。精神的真理只能为那些履行宗教修持以待真理的人们所觉知,所以我们必须一心不乱,心地高尚,以获得精神性的智慧。只有这样,“心思”才能把握神圣的原旨,“心思”被用于高尚的用处,获得永恒的命运。那用处就依附在它上升与下降过程中的地位,命运则是圆成与超越,而不再会是根除或者消灭了。
阿罗频多终身信奉《薄伽梵歌》。《薄伽梵歌》上就说,“用牺牲做他们的伴侣,万物之主创造了这些生民”。牺牲的律则对于瑜伽修行者来说是最核心的律则。因为只有注视牺牲,站在生死之间,才能领悟到自己不是单独存在于这世界之上,自己更不是世界之主。自身是破碎的,渺小的,深受束缚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体悟自我的背面,那才是神圣的自然。自然要求我们向上,提升,追求解脱。自我的牺牲看似一种极大付出,可它能够获得神圣的报酬,能够达到自我完善的目的,圆成我们内中通向永恒目的之路。
100余年前,那正是一个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的时代;是达尔文进化论思想的时代;又是尼采虚无主义哲学的时代;亦是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时代。阿罗频多却在那里宣传古老的印度教哲学,引导大家阅读《薄伽梵歌》,练习瑜伽,提高精神层次,这实在是不怎么合乎时宜。阿罗频多受过良好的西式教育,对那些哲学思想本是极熟稔的。他在另一本《瑜伽书札集》里详细地对学生解释了他的思想与这些思想的区别。
阿罗频多认为,瑜伽不仅是一种哲学,一种世界观,更是一种实践,是自我与大梵,自我与社会,自我与宇宙完美结合的实践。从1910年思想转变转变到1950年的辞世,阿罗频多用后半生来宣传瑜伽,实践瑜伽,整整40年。他的弟子遍布印度甚至全世界,都把他看作圣人,先知,看作那“超心思”精神的肉体化。阿罗频多通过瑜伽实践获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