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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仍在思想

2005-09-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这是一个小人物的一段独特的人生历程,一段思想衍化的轨迹。

曾庆延,一个爱文学、爱思考的年轻人,1957年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大学。但就在这年,曾庆延被划为“右派分子”,送到北大荒农场劳动。北大录取通知书换成了去北大荒的火车票。他在他在祖国北疆黑龙江850农场云山畜牧场安下身来,进行了一年半左右

的“脱胎换骨”的改造。从事各种极度艰辛的活计:伐木,修水库,修公路,挖水渠,刨冻土层,草原灭火,收麦、割豆……

阅读曾庆延的《北大荒日记》,再阅读他在三中全会以后写的文章,我们看到了一个思想者曲折的心路历程。在北大荒的日子里,他为了“脱胎换骨”,跟上潮流,甚至改变了自己的话语系统,努力适应了当时的规范和要求,很少表述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闭口不言。但看得出他仍在思想。他有追求――他不自弃,不悲沉,不哀求,而是想靠自己无畏无悔的劳动去换得宽容赦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毫不迟疑地向苦难进军,向自我开战,以求能够回归人民的行列,求得自己正常的生存空间和对理想爱好的追求。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敬佩的光明磊落!

初读这部日记,很像是一部北大荒荒原开垦的赞美诗,是犯错误者的心灵忏悔录,一部思想汇报稿。但反复阅读之后,又感到日记像是一部未完成的心灵拓荒曲。自然界的变化与心理的状态形成巨大的反差。荒原在变绿,在丰收,而人的心灵思想是否真的丰收了?这位被摘了帽的“遥远的复活者”的心灵是否也真的“复活”了?日记让人渐渐读出了昂扬中的隐忍、激情中的悲凉。可贵的是这根脆弱的芦苇仍在思想――他仍然有自己的企盼、思念和惶惑。作者在《前言》中这样剖析自己:

“这是一个20来岁的小青年,戴着沉重的‘右派’帽子,怀着无比悔恨的心情,想在严酷的劳动中,改造自己的灵魂,赎回自己的‘罪过’,而写出的忏悔录。今天读起来,连我自己也感到丝丝的不安和羞愧。”而且,“如果想了解历史的复杂真相,剖析人性的软弱和怎样被异化,这些日记作为原始的材料,也许会有点用的。”

这些文字显得很平静,很自然,很简约。没有愤激,没有偏激,没有怨天尤人,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思考和淡淡的忧伤。可是他心中的期盼和痛苦终究瞒不住读者。记得是契诃夫说过一句话:“爱情像咳嗽一样是隐瞒不住的。”在全部日记中,我们看到的几乎都是自觉艰苦的劳动、积极的思想斗争与自我勉励,几乎看不到作者对离开北京、对失去工作、失去上北大的机会,失去与亲人朝夕相处的一点点怨尤和懊悔,可是每当一提起女友宜生这个名字,收到宜生的信,看到宜生的照片,他就再也忍不住泄露了真情,表露着期盼,流露着担忧……这不平凡的一年半的北大荒劳动岁月中,他是在借宜生这根红线寄托着自己最后一点人生的期盼,对美的向往和心灵的抚慰。全部日记中这东鳞西爪的点滴真情,也正是作者无法完全抹去的思想的残痕。这是他用脆弱的芦苇轻轻吹起的一支忧郁而执着的爱的牧歌。如果连这一点点感情的涟漪也泯灭了,那这本日记中的“我”确真的可能完全失却了真实的血肉丰满的自我了。是思想、理性和感情给了作者以力量和勇气。他的初恋成为一种理想和力量的象征。他要全力呵护它。作者在维系这神圣的爱的时候,显出了少有的勇敢和执着――当然只是在日记中的抒发,但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他在理智和感情中权衡,走钢丝般的艰险,最后总算给感情留下了可怜的一席之地,没有用“理智的剪刀”彻底“剪断感情的红线”。人之所以有思想,决不因为他是一个干瘪的空壳,而正是因为他还有着进取、向上、追求、勇敢、忠诚、坚毅和热爱、思念。甚至徘徊、忧郁、孤独、愁苦等丰富的感情。作者少年时就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他有可能受到中外某些经典文学的影响。在日记上还可以看到他劳累之后读中外小说的记录。他为与宜生的关系而陷入思念和忧郁是无可厚非的。但在当时的条件下,他也许只能奉行罗曼・罗兰的忠告,做好痛苦的准备。

读过《北大荒日记》,让人领会到维护自己的感情是艰难的,维护自己的思想更加不易。但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总得给自己心灵的空间保留点什么,你总不能完全失去自我。真诚、勇敢的劳动和爱,是经得住任何严峻的考验的。

《北大荒日记》与同时期在那里劳动改造的其他“右派分子”后来的回忆录相比,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日记中关于爱和思念的述说,现在更具有难得的认识价值和人性魅力。正是它们塑造了这个年轻人像芦苇般脆弱而可贵的思想者的形象。它质朴地保留着那个时代和日记作者本人单纯而复杂的个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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