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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原留给我们的财富

2005-09-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今年10月26日,是出版家陈原先生逝世一周年。几十年的出版生涯,陈原不仅为广大读者献上了他主持出版、编纂的滋养了一代中国
知识分子的“汉译世界名著”和一批影响深远的精品辞书,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位代表进步文化的中国知识分子、勤奋博学的出版家的宝贵精神财富。

陈原先生生前最后的回忆性文字《我的小屋,我的梦――六十年往事:“如歌的行板”》前不久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书中记录了陈原从上世纪30年代到1949年从香港北上的人生经历。日前,该书的出版座谈会在京举行,陈原先生的朋友、同事汇聚一堂,深情回顾了和陈原先生的交往,表达了对陈原先生人格魅力、渊博学识与出版理念的敬仰。

石峰(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

我跟陈原同志很早就认识,可惜直接的工作交往很少。他是我非常敬仰的前辈,他的学识、他的风度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一代前辈的高度是我们永远达不到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陈原同志在文革当中搞辞书规划,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最后出版了100多部辞书。文革中很多书都不能出,出版事业受到的破坏比较严重。当时出辞书是非常困难的,陈原同志能提出这么好的出版规划,并且最后能够实行,对我们的出版事业,对后来出版工作的恢复,有着重大意义。

有一件事令我记忆犹新,那年陈原同志80岁,当时总署召开会议,陈原同志在会上做了一个报告,讲网络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在当时,网络对很多人来讲还是比较陌生的,特别是对年纪大的人来讲更是陌生,而陈原同志在台上侃侃而谈,谈他从网络中得到的生活乐趣,再加上他演说的口才,我当时在下面听了是一种教育也是一种享受。

沈仁干(原国家版权局副局长)

陈原先生很爱国,这种爱国主义精神不是喊口号,而是凭他的工作体现出来的。在粉碎四人帮以后,他去参加世界语协会在国外举行的会议,当时有人说你在文革中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让你出国了,能不能留下来?陈原同志说我是中国共产党员,文革是党发动的,如果党有什么错误,我要回去帮助我们的党改正,不能留下来。陈原同志还有一个特点,很关心别人。比如他总是要给司机准备点心,出差回来总要给司机捎一点东西。有人说这是小恩小惠,是拉拢。这其实体现着对人关心,这一点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陈原同志从没有说我是一个领导干部。

许力以(原中宣部出版局局长)

他是中国进步文化界的先进分子,《我的小屋,我的梦》反映出他在进步文化界的活动。他也是中国左派知识分子的代表,他80多年的人生历程可以说是符合中国追求进步的左派知识分子的标准。

他一生都是爱国的,他学习各种语言,为的是要把外国先进的东西学过来,特别是他学会了世界语;他对新生事物很有追求,解放后,他的年纪已相当大,还在学电脑,学网络(我现在也会电脑,会打字,部分是受他的影响);他用科学的态度对待一切事物,反映到他所主管的工作,特别是在他参与主管、编纂的辞书工作方面;他对待出版工作异常严谨,他在商务印书馆主持出版的“汉译世界名著”在中国出版史上是独树一帜的。

沈昌文(原三联书店总经理)

在陈原的后辈中,我大概追随他最久,从1954年8月到现在,正好51年。当年我有幸跟陈原老坐对面,做他的秘书。那时他对我的启蒙很多,在工作中一天到晚跟我交流。

几十年来,在他身边工作久了,后来即使我不再跟他共事,也总去他的小屋。我每过一两个月就会去他府上拜访,经常陪他聊天,之后到隔壁的餐馆吃日本菜。很遗憾,文革期间,因为我是他的秘书,造反派要我鸣锣开道,于是我不得不揭发陈原,主要罪状就是他请我吃饭,用资产阶级思想腐蚀我,腐蚀我的内容就是他要我读书,告诉我做出版不读书是不行的。我在文革期间是很对不起陈原老的。

现在回忆陈原老,值得后辈学习的方面太多了,有些我是永远学不到的,比如他的文采,他的勤奋。我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陈原的才学是多方面的,但是他有一个中心,就是党的宣传。我最初读他的地理方面的书,发现这完全是政治家写的地理学著作,他是要宣传党当时的抗日主张。他一度跟我讲他对中国近代史感兴趣,也是因为党的宣传工作的需要。这一辈老出版家的原则性非常强。

他始终走在时代的最前面,我也是受他的影响才学习使用电脑,现在我是75岁老头中不多的玩电脑的一个。另外,陈原老比较早注意到版权问题,他总跟我探讨版权问题。现在大家都在讲管理科学,陈原先生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就非常注意这个问题了。

吴道弘(原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

《我的小屋,我的梦》是陈原先生晚年的回忆录,尽管他只写到解放前,没有继续写下去。这本书反映了上个世纪30年代以来的文化出版史。

他在书中叙述了很多事情,回忆了很多人。他说小屋也是他的书房,不是平静的书房,是有精灵在那儿的,是激情生活的书房。我知道陈原先生懂得世界语,但看了这本书以后才对他在世界语方面的造诣、成就有所了解,当时的进步知识分子常常用世界语沟通。说陈原是世界语专家没错,说他是翻译家没错,说他是地理学家也没错。他在书中说他的“梦”实际上是一种追求,是中国进步知识分子一生的追求,跟时代有着紧密联系,所以他的小屋不是平静的书斋。尽管陈原先生在这本书中没有写学术论文,但是内容是很具体的,生动、风趣,总结的经验非常宝贵。

1950年2月我在上海到三联书店工作,那时候的领导就是陈原,所以我一开始参加工作就在他的直接领导下。他在审稿的时候,看英文稿子要重读原文,不用花太长的时间,但是能把问题全都看出来。那时我跟他学了很多东西。

他对同事非常关心,后来到北京工作实际就是他动员我来的,当时我才20几岁,在南方没有出过远门,更不知道北京是什么样?天气怎么样?他就跟我讲北京的情况。

方厚枢(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编审)

这本书是1999年陈原先生动过手术以后在病床上想起要写的,他出院以后到2005年1月完稿。他曾说这是他在最后一间小屋里做的一个最美丽的梦。我从这本书中了解到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情,同时也想到很多往事。

陈原的女儿讲到父亲生前唯一惦记的就是出版这本书,希望他的文字能够给大家留一点记忆。今天这本书已经出版了,他最美丽的梦也得到实现了。这本书编排的内容很好,我想陈原老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他21岁参加新知书店的工作,担任编辑。一生中勤于读书、编书、译书、著书、出书,他真的做到了“为书的一生”。

他的知识非常广博,而且处理工作的能力非常强。文革时期陈原先生抓辞书编纂工作,我记得在一个很冷的小屋里,他每天都来上班,带着一个录音机,讲话,做工作。1975年周总理批了辞书规划以后,陈原先生负责辞源的修订,后来他担任《汉语大辞典》的顾问。

1979年中国版协成立以后,陈原先生最早提出要创办第一部中国出版年鉴,这个计划提出以后放在研究室。当时我对此毫无经验,陈原先生告诉我们怎么编年鉴,框架怎么设计,怎么突出重点、反映特色……他指示商务印书馆按最快的速度出版,于是多年来大家的愿望终于实现。

胡企林(商务印书馆原副总编辑)

在读这本书以前我主要是了解1973年以后的陈原,但这本书反映了抗日以后一直到从香港北上的陈原,弥补了我的不足。

书中的版式设计带有陈原独特的风格,书中的很多照片(比如陈原和夫人的合影)是非常珍贵的。值得一提的是该书的校对很仔细,我看了两遍没有发现一个错字,这是很不容易的。读这本书是一种享受,是美的满足,我从当中吸取的养分是不可计量的。书里蕴含着深邃的哲理,幽默当中显露着机锋,生动丰富的语言当中不断激发着智慧的火花。

几十年间,陈原同志在广州、桂林、曲江、上海、北京等地的小屋里做了这样那样的梦,有语言梦、文化梦、诗歌梦等等,但是这些梦都围绕着一个中心,那就是开发民智、振兴中华,这一点是始终不渝的。有的梦想成真了,有的梦转变了,留在记忆中,有的梦境改变成了新的梦。侵略者曾三次炸毁他在桂林等地的小屋,但是他的梦没有被炸毁,他的信念久而弥坚。

陈原通过他的勤奋梦想成真。我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的时候,有幸在陈原隔壁办公,对他的情况了解得比较多。他非常勤奋,每天按时上班,晚上加班。他的房间经常是夜里亮着灯,在看书。他的小屋摆满了书,他的办公室也摆着大量的书,看不完的书。这些书当然不是摆设,他都仔细地看。所以他做报告也好,做决策也好,是有根有据的,很有说服力。

他是优秀的出版家,22岁的时候就开始他的编辑和写作生涯。他在一间小屋里写成第一部著作,此后文思泉涌,一发不可收拾。他说做出版工作就是要尊重前人、想着后人。所谓尊重前人就是要重视传统,尊重古今中外前人包括今人的文化成果,所谓想着后人就是想着你的出版成果能给后人留下什么。他这样想、这样说也这样做。他的几十年出版生涯,就是为了这个梦想能成为现实。

王新善(商务印书馆原副总编辑)

陈原先生为什么要用《我的小屋,我的梦》做书名呢?他的小屋我去过,确实像他书中所写的样子。“我的小屋”表明陈原的谦虚和淡泊,“梦”是他想为中国出版事业做出的贡献。实际上他的小屋虽小,住的却是一个大作家;他的小屋虽小,出的是大作品;他的小屋虽小,议论的却是中国出版大事。有一点是比较遗憾的,他在这本书中只写到解放。他的小屋所起的作用更大的是在解放后。这一段书中没有写确实是一个遗憾,可能是他身体的原因。

他退休两个月以后给我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我现在还保留着,并经常读。他在信中谈到人事问题,讲对人要如何看待,对总编室、对编辑如何看待,甚至讲到如何对待作者来信,不答复或拖延都应该在总编室的监督下坚决改正。他退下来以后还在关心商务印书馆的出版业务。在出版界,陈原是我最钦佩的一个人,一位有学问的出版家。

柳凤运(商务印书馆原编审)

这本书是陈原先生写给他家人的。解放以后这一段他的家人是了解的,所以他在书中就没有多写。他的苦恼、他的希望家人也都会理解。

在他晚年的时候,因为要出版一些语言学著作,我做他的“助手”,我的能力水平远远不够,但是他的信任给了我很大鼓舞。在谈论书稿的间隙,有幸能够听他一段一段谈他的历史,我经常追忆他讲了什么东西。限于我的年龄和经历,对他讲述的时代背景和人物往往记不下来,非常遗憾,特别是他生病以后。所以当我看到这本书以后,真是觉得一种酣畅的愉快,他在书中把我曾经听到的、想要了解的东西全部明明白白地写下来了。

他退休以后,当时《赵元任年谱》的出版遇到了困难。后来这个稿子交到我这儿,我也是拿不定主意,要做这个选题得把我累死,要是不做有点可惜。后来我就请陈原先生看看,他说 正好,我干 ,没想到他对赵元任这么了解,比我看了稿子以后知道得还多,他非常钦佩赵元任先生。他看了稿子后说这不是刻板的年谱,而是鲜活的、非常有特点的年谱,这个稿子稍微加工就行了,要保持原汁原味。结果在他的鼓励和指导下我把这个选题做出来了。然后他又推动《赵元任全集》的出版,赵元任的著作年代久远,出版很困难,不会给出版社带来经济利益。陈原先生建议不要全部推出,一年出两本,一年出两本,慢慢出,最后回头一看就是一套完整的《赵元任全集》。

陈原是一个性情中人,他非常理解某件事情公正不公正,但是他有一句话“烦恼对我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全部扔掉,该干什么干什么”,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个人都有烦恼,他的小屋马桶不断地漏水,非常狭窄的厨房也进行了改造,装了浴盆,但是以后下水道渗漏就束手无策了。他屋子里暖气设施老化,冬天的温度越来越低,每年来寒流的时候他的书房往往是十几度……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工作,但是他一坐在书桌前、电脑前,马上就文思滚滚,文字就从他的键盘里不断地流出来。暖壶烧着的水开了,他竟然说今天耳朵好了,听到火车叫。每天中午窗外中学练操的喇叭声,他根本听不见。我有时候为了稿子问题到他那里去,门铃经常接触不灵,我就砸门,他听不见,没办法我只好给他打电话,说“报告,本人已到,请开门”。

杨德炎(商务印书馆总经理)

陈原先生在这间小屋精心设计了书架,他离不开这个书架。那个小桌子,大家去的时候可以在上面享受咖啡、浓茶,围坐在一块儿,还可以听音乐。

原来我在商务印书馆总编室工作,有时候陈原要参加全国会议,或者有时候比较急,文件晚上就要批出去,他的夫人就跑来问,“怎么样?我们晚上吃方便面。”吃完方便面,他就说晚上我们接着再批。工作累的时候他就说吹一段口琴吧,娱乐娱乐,他的口琴高音、低音、辅音都吹得很好。

我跟陈原先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辞典编纂工作。编辞典是很枯燥的,评不了职称,也没有什么好处,稿费很低,所以慢慢大家情绪就低落了,陈原先生就动员大家。他常说:“辞典不是人编的”,他讲话非常生动,讲的时候有停顿,下一句话“是圣人编的”,大家掌声雷动,坚定了编辞典的信心。商务印书馆经常会来一些取经的同行,他有一句话在出版界盛传“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特”,所以出版社要有特点,别人才能对出版社记得住。陈原老把商务印书馆的特点突出得非常明显。

陈原先生在世的时候,曾把一个信封封好后交给商务印书馆人力资源部,他说“这个信封我走了以后再打开”。这是留给商务印书馆的一个妙方?或者是对我们的批评?陈原先生去世后,我们打开信封,内容很简单:“丧事从简,不要开追悼会。”他说“从简”,但出版界要寄托哀思,最后我们请示中宣部,追悼会还是开了。

吴彬(《读书》编辑部主任)

这本书讲述了陈原先生一生的经历、一生的梦。设计得非常朴素,封面意味深长:夜空当中一条亮色,一个光明的梦。封面上的颜色很坚实,是一种梦的色彩,和陈原先生一生对高品质文化的追求,还有他毕生追求的梦非常符合。

陈原先生是一位非常有个人魅力的人。我第一次跟他接触,他说的是家常话,他说他刚从上海回来,去海员俱乐部,在那儿吃完饭还要把剩下的菜打包带走,不能浪费。我很奇怪,这样的出版家说的都是家常话?他第一次跟我们谈工作的时候,我很吃惊,他的话我居然都听得懂!我和陈原先生接触并不多,当时他一个月到三联来一次,和我们谈事情,但是他的话非常精妙,深厚的内涵值得不断回味。

他一生没有离开书,一生的梦和书结合在一起。他的梦里很大的成分就是书、出版。跟陈老接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青春气息。他的思维状态、他做的事情、他动手实践的能力都让我感觉他是一个年轻人。我想陈老的精神力量、爆发的活力是来源于理想主义者的激情。

董秀玉(原三联书店总经理)

在跟陈原先生的接触中,我觉得他真是一个百科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记得我跟沈昌文先生一遇到困难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陈原先生,他总能帮我们出主意,找出解决的办法。他的解决办法常常是我们当时不能理解的,要回来反复想、反复实践,才知道他的道理。

他读了很多书,是有原则的人,有主见,但是没有成见,他是非常独立的人。他很圆通,但是又非常坚持,他是在圆通当中真正把该坚持的原则都坚持下来,这就是智慧,是我们所缺乏的智慧。

他为人很大气,绝不会对一些小事计较。他的眼界宽阔,心胸也宽阔,对问题的判断有一种世界的眼光。像陈原先生这样的老出版家,他们的智慧、他们的知识、他们的修养是我们后一代的出版者望尘莫及的。如果自己本身没有很远的眼光、没有很宽阔的胸怀、没有丰富的知识,怎么可能在现代社会中,特别是在网络时代、信息时代中成为一个好的出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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