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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艺术品和那个时代的历史记录

2005-11-09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佩加蒙祭坛

我们每个人对历史的认识和记忆基本已经是来自于教科书里的记载和论述了。世界历史的学习未免常常使人感到无力和阔大。我以前的记忆力很好,所以高中时的历史居

然常得满分。不过我自己也对此存疑,因为实际上的历史在那时对我而言无异于文学作品,只是徒然要记很多与自己无关却犹如神话般的年代罢了。这些年代在日常和平素的生活里逐渐淡去,仿佛替别人拿着东西的人,总归还是要还给他人的。他人于是对我们的记录来说就构成了我们在教科书上所获取的历史。这种历史伴随着记忆和记忆里的断层又构成了另一代人的历史。历史在我们的记录里就这样轮换着。

因为以前没有机会看到很多欧洲绘画作品,从来对世界历史的这个部分充满着敬畏和疏远。那虽然或许也应该是我的历史记忆的一部分,但是肯定是已落满灰尘,被遗忘的一部分。刚到欧洲时,因为语言和其它压力的问题,也从来没有想到去看博物馆。偶然的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天气不是很冷,似乎是春天的样子。当时的我好像刚刚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在公共汽车里看着外边的风景,路过的恰巧是博物馆岛。我在下意识里下了车。从柏林大教堂的旁边越过去,柏林古代艺术博物馆便在眼前了。

因为怕不懂,首先就拿了耳机和介绍,看画的感觉是一点也没有记得,只是觉得好累。出来后躺在派尔蒙博物馆前的草坪上,仿佛又过了一段和自己无关的历史。久远的对陌生年代的记忆和神话般事件的叙述的复述渐渐从灰尘里爬起来,睁开无辜的眼睛找寻着自己的位置。这个绘画馆,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又去了几次。那些作品的作者或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那画里的人物的表情和场景带着翅膀回到了我所拥有的阔大的历史记录里。

穿过古代艺术馆的长廊就是派尔蒙博物馆了,该馆和在柏林夏洛特宫对面的埃及博物馆是柏林很重要的两个古代博物馆。它的收藏主要以古代希腊的历史文物为主,并伴有电视短片介绍,关于文化,历史和哲学的。除此之外还陈列有希腊诸神的雕像。埃及博物馆比这个博物馆大很多,收藏的种类和文物也更丰富,德国考古学在那个年代的辉煌在这两个博物馆里得到充分的体现。历史的记录不仅仅是记录那个时代,还是开拓它并用后人的解释来证明那个时代。

文物和那个年代的艺术品穿越着时间流动性,构成着当代人的当代历史感。我们从中所获取的不是年代和叙事方式,而是图像和人物的表情。文物无语,却漫谈历史,文物无语,却缔造历史。缔造我们认为应该成为的历史,应该被记录而没有得到确切明证的历史。作者的意义在于给我们这种记录方式留下了阐释的空间和可能性的方式。大部分的情形下,是无作者参照的历史记录方式,庞贝城的遗迹很能给予我们这种联想和记录。

那是一片完整的废墟。夏日炎炎下,走在其中,就如回归家园。忘却地图和对地图的阐释,随意辨认着自家的大门的位置。令人惊异的是在偌大的城中居然没有一棵树木或是任何草类,只有挥汗前行的游客。声息几乎是没有,却分明能感受到呼吸声,漫谈声,繁荣的场景就在眼前,记录就是这样完成的。这里明明是无人,你却永恒地听到了声响,看到了日常生活的细节和场景。日常的生活经验给予同样的日常生活的记忆,历史在这里活在当代里,活在日常里。火山喷发的瞬间性界定了那一段历史的显示性和日常性。回到家里,只需用手抹掉灰尘,就进入了平常的日常的生活经验里。庞贝城的记录是残破的,完整性的塑造唯来源于建筑的构型和墙壁上遗留的作品,斑驳和缭乱赋予的瞬间性恰恰是历史的真实和完整。真实和完整是日常经验化的效果和体验,文物和遗迹却是那个陌生年代的印记和叙述方式。集体无意识给予对文物的重新记录和在记忆里的显示的完整性和真实性提供了感性化的依据。所以我们才有了共同阐释的拥有日常生活经验的历史。

远古的文物和遗迹构成了我们的共性化的历史,而艺术品的个性化则显示了人文精神的历史性,及自由和启蒙的呼唤和猛醒。当我站在位于柏林波丝坦广场的国家画廊里,静静地环绕着这些作品,看到是从中世纪末期,文艺复兴,古典主义,启蒙运动和近代的政治和文化历史。

忘记作者和年代,忘记技法和构图,只是看着那作品上的人物和风景就行了。中世纪的宗教题材的绘画上的人,眼神是呆板的,有着任人宰割的味道,风景几乎不是主题,圣经故事演绎着人在那个时代的真正的和日常的生活。人文并没有完全拯救人本身,人的眼神开始疑惑同时新奇地看着外边,小心而不自然,前边的路途遥遥,后边的则无法守,只能望着。他们的眼神诉说的不是文艺复兴那个时代的力量,而更多的是担忧和焦虑。笼罩着这个世界历史之上的不是人,而是人之子。古典时代的人的眼神含着于耀和自豪,那个时代的画家还多以上流社会的贵族为原形,下层社会的历史很遗憾地被残缺掉了。启蒙首先给予我们的是逃避枷锁的武器和机会,那正开着的光从天庭飘落到了人间,人的解放和非解放的时代同时到来。战争使得人变得不很信任世界本身,开始怀念过去的时光,自己解放自己可是可以记录自己吗。我看到的是工业化和法国大革命后怀疑和焦虑的眼神。这并不仅仅是片段历史,而是我们自己用自己记录下来的那一段。你在其中,他在其中,我也在其中。

站在绘画馆里,同时站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自己对话,就是记录自己的历史。历史的年代和叙述方式被作品本身改换为画面。画面又将历史还原为自身。我们所拥有的时代和缔造的历史就在这里了。企图遗忘和切割的行为无异于作茧自缚。

历史就这样流动着,在人的时间里。在人给予和赋予的时间里,在人活着的时间里。文物和作品,遗迹和人的延伸弥漫在历史的时间里。

遗忘历史就意味着忘却自己本身,忘记自己的记忆和记录,人便不是人自己了。人的历史带着人的日常生活经验蔓延在人中。

我们怀恋一个时代是因为我们没有了我们的记忆和记录,我们忘却了年代和叙述方式是因为我们的记忆和记录残缺了,毁坏了。修复记忆和记录我们需要回到我们曾经在又已不在的那个时代,站在我们曾经生活的时刻,找回我们的日常生活,找回我们自己的记录,记忆和自己的家。

文物沉默。遗迹散落。作品无言。我们自己站在这里看来看去,望来望去,望不见的只是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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