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航天英雄杨利伟所说：“东风”把我送上天，“远望”把我拉回来。
最令我吃惊的还是桂启山对我说的那句话：“你看简主任英俊而不失阳刚的外在气质，他很注意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但他还是一个内心细腻而感情丰富的人，我看见过他流泪……”
储玮也告诉我，“简仕龙不仅勇敢顽强、临危不惧，还爱动感情，我看见他哭过……”
此话语出惊人！一个如此大智大勇的指挥官也会当着这些年轻人流泪吗？！
我不得不用疑问的目光盯着他们。
桂启山给我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1999年，为了执行神舟一号飞船的海上测控任务，远望三号船在海上奔波了93天，又碰上了大风浪，在严峻的生死考验面前他没有流一滴泪，他留给船员们的是必胜的信念，旺盛的斗志和乐观的态度，他勇敢地率船完成了海域调查任务。可是那次开辟新航线，船上的食物面临着弹尽粮绝，船上的青菜早就没了踪影。船员们只能吃战备物资――雪菜罐头，风浪中晕船，大家一看罐头就皱眉头。后来干脆全体船员一天只吃两顿饭，两顿还都是面条。简仕龙和大家一样，也是顿顿面条。他跟船员们开玩笑：“你们吃得少，排污也少了。”可是当船刚靠上外港，大使馆领导来接船，简仕龙刚说到，船员们很久没有吃青菜了，全船只剩一筐发芽的土豆和半筐胡萝卜时，他发自内心的感情像喷泉一样从胸中涌出，这个坚强的男子汉情不自禁泪水夺眶而出……
第二件事是1999年的一天晚上，简仕龙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加班。桂启山去给简仕龙送报纸。简仕龙默默地看着报纸，心中滴落的雨水突然盈满了眼睛，他猛一抬头看到小桂站在旁边，用奇怪的目光注视他，简仕龙泪眼模糊，不好意思了，他强忍着眼泪说：“这个小女孩真可怜，她的爸爸去世了，妈妈是残疾，她为了养家，让弟弟上学，她就要退学了……我小时候也很苦，你知道吗？贫穷对一个儿童有多大的伤害啊！我回家和爱人商量一下，给小姑娘捐两千块钱支持她继续上学。”
桂启山说完，很认真地问我：“你见过流着眼泪又强迫自己笑吗？”
我摇摇头。
桂启山说：“我忘不了简主任当时的表情，太叫人难受了，那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我说：“我注意到了，在我跟他的谈话中，我会突然发现他在谈别人的困难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忧郁，语言里充满了同情，每当这时，他流露出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他人命运的真诚关注。”
我喜欢一句格言：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包括弱点。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重感情就难免爱流泪，求完美就难免有遗憾。就像英雄不必是完人一样，我们应该平静地宽待一个人，哪怕他是一个英雄。
储玮又说了两件事，使我对简仕龙又有了更多更深的认识。
第一件是在执行神舟三号飞船任务中，远望四号船的设备出了故障。简仕龙把事业看得很重，当时他在远望一号船上，鞭长莫及，有劲使不上，竟然把他急出了眼泪。当然，他很快就采取了措施。总结经验，狠抓了质量管理，把试验任务规范化，制定了《装备法规》和《试验任务规范》从而形成了试验任务的正规化。我住在远望山庄采访时，正好来了一位海军基地的副司令，他看中了这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一定要带回海军学习推广。
第二件就是在执行神舟五号任务的航程中，船上要开展文体活动，简仕龙自然要领导带头，他带领工作组的一帮人跟着教歌员开始学唱歌。他点了两首歌：一首是《父亲》，还有一首就是《母亲》。他和一帮年轻人一起唱：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那三鲜馅儿,有人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啊，不管你走多远无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你身在那他乡中,有人在牵挂……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啊，不管你多富有,无论你官多大,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咱的妈。”
唱着唱着，年轻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简仕龙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这个很有男子汉气魄的头儿，唱得很投入，他的歌声深情洪亮，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想想看，一个勇敢刚强的男子汉，一个充满必胜信心的远望船队的总指挥，在远航太平洋的大风大浪中，以真挚的情感歌唱“母亲”时，歌声伴着泪花而下。此歌、此情、此景，把周围的年轻人都打动了，也唤醒了他们心灵中强烈的共鸣。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的内心也被深深触动了。
简仕龙那双目光坚定的眼睛怎么会流泪呢？我一定要亲自问问他。
“简主任，你为什么唱起《母亲》这首歌会情不自禁地流泪呢？你为什么而动情？你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的回答很真诚：“我想起了我的老母亲，80多岁了还在湖北老家下地劳动，她很勤劳，很能吃苦，一辈子闲不住，给她钱也舍不得花。我家里很穷，母亲把我养大很不容易。我真想好好孝敬她。可我常年出海，她就一直跟着姐姐在农村生活，现在还要牵挂着我……还有祖国母亲，派我们这些儿子出海执行任务，我好像看见一双双眼睛在看着我们这些祖国的儿子，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啊！”
面对简仕龙，这个充满柔情的领导，他真实而透明。我突然想起了一位老作家的两句诗：“心地善良，上战场未必不勇敢。残暴成性，往往在屠刀前丧胆。”也许有人会羡慕一个人天生有美丽、英俊的外表，或有计算机一样灵光的大脑，或有个有权有势的家庭，但这个人绝不令人敬佩。让人敬佩的是，那种历经磨难，仍然勇往直前，仍然有孩子一样童真的眼睛，仍然忠诚、仍然善良、仍有丰富的情感，仍始终深爱着祖国和人民的人。
（本文摘自《国家功勋――聚焦中国航天英雄》，马京生著，人民出版社2005年10月出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