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夏中义主编,《大学新语文》在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与这两年他一直在广西师大做的“大学人文”系列相互呼应,一为“精神成长思想宽荧幕”,一为“青春心灵诗意空间”,大学人文课程体系隐隐成型,与传统“大学语文”暗暗相峙。
但夏中义不同意自己的“大学人文”,或“大学新语文”要取代“大学语文”的说法。他只是认为,基于“大学语文”在高校现行课程格局中的定位,对非中文科班的诸多大学生来说,“大学语文”不是专业课,而属公共课,除却学分,吸引同学愿听“大学语文”的出路只能是大幅度地提升教材的人文含量,使之能直接触及乃至正面应对大学生“精神成人”时所难免的“成长的烦恼”。
大学语文由工具性转向价值性,其实是一个方向。但是,全新教材全新课程走进高校现行课程体系,是否也会水土不服?大学人文开课情况如何?新近出版、或说带来的“大学新语文”理念又将给大学语文格局带来怎样的震荡?
夏中义:上海交通大学文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所长,“大学人文”系列图书主编。
“大学人文”进课堂
读书报:据我们的调查,有这么一批高校老师认为,其实在文科院系,他们所开设的课程应该都属于人文学科,而且程度不同地蕴涵了人文精神,那么,还有没有必要再重新开设另外一门大学人文课程,再专门进行人文精神的培育呢?
夏中义:在综合性大学、尤其是人文学科储备比较深厚的大学里边,校园生活比单纯的工科大学多一些人文氛围;从人文背景里走出来的同学,也要比纯粹读理工科的同学,平时在言谈、思维、待人接物,在表达自己的感情方面,有着明显的差异。在强调这个事实的同时,我还必须强调另外一个事实,人文学科里边所可能蕴含的人文内涵,不见得能够在平时的课堂教学里边很自然地流淌出来。我在华师大工作了21年,看到了太多的文科的老师,有的也是教授、博导,他们在上文科课程的时候,也可以上得像录音机那样寡淡无味。这说明人文学科应有的人文内涵,一旦落实到课堂教学,是因人而异的。
课程和学科所应包有的人文内涵应该被一个富有人文情怀的老师用心体会,也就是说,他嘴里说出的每个概念不仅在逻辑上是准确的,而且从生命体验的角度是能够证明的。没有什么能比用自己的泪水、汗水所亲证过的道理更能打动学生。这样的老师在高校里确实不多。这意味着,人文学科不一定天然地能够散发出人文的光彩。
读书报:据您看来,大学人文课程想进入目前的高校课程体系,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
夏中义:最大的困难是,愿意把心交给大学生心灵成长的志愿者不多。但庆幸的是,大学人文课程从2003年走入大学课堂以来,这样的志愿者,就其绝对量而言,是越来越多。目前,全国有40所高校在很认真地上大学人文的课。
就体制而言,高校现在在社科方面开课的自主性、自由度还是很大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我在上海交大开大学人文课,尽管这个课作为一门必修课,大概是中国大学头一次,但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读书报:您对大学人文整个课程体系的构想是如何考虑的?
夏中义:我并没有想把大学人文做成一个学科,在我看来,大学人文不是一个学科,大学人文就是向大学生传播人类普世价值体系的一门课程。对大学人文课程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现有的大学人文课程已经跨越了至少七八个一级学科,这样一个跨学科的“思想宽荧幕”,假如要把它做成一个在知识系统上、逻辑构造方面天衣无缝的成熟学科,那中国要出一个黑格尔这样的人物,才能把它做出来。但我觉得在中国做大学人文课程,最重要的是为大学生精神成人雪中送炭,而不是使一个课程结构本身无限膨胀。
新推“大学新语文”
读书报:那您为何在大学人文读本和大学人文教程之后再推出《新语文读本》?
夏中义:我觉得,大学人文读本也好,大学人文教程也好,它是在理念层面给精神成长的大学生送去一种用思辨、思想、学理组织起来的世界,但是大学生心灵的成长、精神的发育,不仅需要用逻辑组织起来的思想的结晶,他们更希望用自己的心灵和自己的感情、想像力,乃至与自己青春的身体一起发育的、有助于他们身心全面发展的精神遗产。
于是,在思想的外边,理论的外边,知识系统的外边,还有另一种更滋润的,读起来、接受起来或许是更快乐的精神财富。那么这些财富首先是文学和语言。所以,假如说大学人文读本是为大学生精神成长提供思想宽荧幕的话,大学新语文就是为孩子的精神成人提供让他们青春心灵自由呼吸的诗意空间。
读书报:任何课程当中,师资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那么教授大学人文或大学新语文的教师从哪里来,是从中文系吗?
夏中义:这个现象还很难从行政的途径解决。现在我一直把中国最早或较早开设大学人文课程和今天大学新语文课程的老师称为是志愿者,他们纯粹是出于一位知识分子对青年学生精神成长的期待。
读书报:那么,大学新语文的课程是否已在高校开设了呢?
夏中义:有。北大版的《大学新语文》刚出版才几个月,已有学校开始使用这个教材了,比如上海交大。我相信下一个学期使用北大版《大学新语文》的高校将会明显增多。
读书报:大学新语文课程会不会取代原来的大学人文课程?
夏中义:我觉得不是取代。我在上大学人文,我的年轻的同事在上大学新语文,也有年轻的新同事和我一起上大学人文,在我的设想中,下学期交大的年轻老师既上大学人文,又上大学新语文,这两门课程是互补,而不存在排斥。
读书报:在整个社会日趋功利的当下,大学人文课程还会不会在学生心目当中和整个高校的课程体系设置中占到一席之地,并长远发展下去?
夏中义:我觉得,这取决于上大学人文课程的老师的信念和坚韧性。
读书报:我们注意到,您先是主持编写了大学人文读本和教程,然后是大学新语文,那您下一步打算如何充实大学人文系列?
夏中义:我做大学人文及大学新语文是在尽一个知识分子应尽的责任,或者说,这并不是我的专业,而只是我的责任。所以,从2001年到今天,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做了大学新语文、大学人文读本和大学人文教程。但是,当我在尽这些责任的时候,我并不能忘怀我心爱的专业研究,我现在希望的是,慢慢的从一种尽责任的状态中恢复我治学的心境,这些才是我更爱做的。必须做的和最爱做的还是两回事。
品评当下“大学语文”
读书报:目前全国图书市场中,大学语文教材应该有数十种,为什么这些传统的大学语文教材不能满足学生对您所说的“以情动人”的《大学新语文》这样一种教材需要?
夏中义:首先,我们要对现在流行的大学语文教材进行一个更加公正的历史判断。比较早的大学语文的教材,是80年代初我的老师、当时的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徐中玉主编的大学语文,在当时,他的贡献是历史性的。因为他在四人帮被粉碎,中国高等教育复活的关键时刻,把民国时期中国大学所用的大一国文复活了,恢复了传统文化的精神纬度。也是一个文化传统的传承者的角色或者使命,导致先生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
但是,一个教材过了20多年以后,今天的大学生对他要接纳的大学语文有自己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前的大学语文有这么一个特点,选文都是来自中国文化史和文学史的经典,但是今天的孩子是不是愿意全盘接受呢?大学生希望能够在今天的大学语文当中,有一些他们更愿意听的新鲜东西,但大学语文在这方面确确实实和大学生的需求很难对接。
大家都明白,现在流行的诸多大学语文的版本里边很多是今天的大学生在初中、高中阶段已经读过的,而且选文的重复率相当高,更不要说那些展示古代圣贤襟怀的文字,和今天大学生的精神成人渴望的另一种精神价值形态,距离也是明显的。
所以,在这种背景下,编一本和传统的流行的大学语文不一样的大学语文是时候了。事实上,中国大学语文学会开年会时,绝对不会缺少呼吁自身要改革的这种呼声。连大学语文的权威主编徐中玉先生,也在《中华读书报》和其他报纸上如此呼吁。有更多的人来关心大学语文的教材建设,出现更多版本的大学语文,这也是徐中玉先生很愿意看到的事情。
读书报:《大学语文》最新改版,据说加入了很多人文元素,您对新版的《大学语文》如何评价?
夏中义:据我对《大学语文》编委会成员知识结构乃至精神格局的了解,他们是有把《大学语文》修订得更受当下大学生欢迎的良好心愿,但是他们不会在原有的格局框架下做根本的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