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沃旅馆
奥维尔(Auvers-sur-Oise)位于巴黎西北约30公里的瓦兹河畔。从巴黎坐火车西北行半个小时后到达小城彭杜瓦兹 Pontoise ,下车后向东步行约一个小时便到达
奥维尔的梵高公园的草地上有著名雕塑家扎特金创作的一尊青铜梵高塑像,塑像中的梵高头戴一顶破草帽,满面疲惫和茫然,身背画布和画架,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地行走,似乎象征他生活在别处、永远在路上的漂泊命运。
1890年,身在南方的梵高请求弟弟提奥安排他到北方居住。提奥考虑到梵高可能忍受不了巴黎喧闹的气氛,于是在乡下为他物色住处。但是曾经割耳的疯子的恶名使得无人敢收留他。幸运的是,提奥的朋友、也是印象派的爱好者和收藏家的加歇医生在奥维尔有一所房子,他同意关照精神病随时可能发作的梵高。5月20日,在弟弟提奥的安排下,梵高来到了奥维尔。当年他刚一踏上这块土地,就被它的美所倾倒。在到达后第二天写给弟弟的信中,他由衷地赞叹道:“奥维尔很美,真的,美极了,真正的农村,有特色,风景好。”在经历了在荷兰、伦敦、巴黎、普罗旺斯的漂泊后,奥维尔成为梵高最后的驿站,他在此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70天。
梵高当年住过的房子位于市政厅对面,是一栋两层加尖顶阁楼的普通小楼。临街的一面,在一层的墙上写着“售酒、餐馆”,二层的墙上写着“拉沃旅馆”,只是这几个字下面两窗之间的一块牌子上用不大的字体写着梵高曾在此居住,提示着人们它不同寻常的身世。拉沃旅馆当年是一个集吃饭、住宿和卖酒于一体的客栈。1890年5月,在加歇医生的介绍下,梵高以每天3,5法郎的价格(包括一日三餐)租下了阁楼层的一间小屋。
从旅馆二楼经过一段螺旋式的木制楼梯便到达阁楼上梵高的卧室。楼梯间只有一盏电灯,发出幽幽的暗红的光。狭窄的楼梯、昏黄的灯光、班驳的墙壁和开裂的缝隙诉说着主人当年的寒酸、落魄和凄苦。与莫奈的占地数公顷的豪宅相比,梵高的斗室简直惨不忍睹。梵高的卧室也许是世界上面积最小、展品最少的名人故居或陈列室,因为它只有7平米,虽然室内没有任何陈设,但每次参观最多只容下五个人。而且房间的形状也不规则,因为阁楼之故,只有一扇小天窗用来采光,一边墙高,一边墙低。里面除了四壁外,空无一物,可谓真正的家徒四壁。墙上隐约可见梵高为了晾画而楔入墙中的钉子痕迹。梵高在此居住时,曾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五斗橱,没有椅子,因为实在放不下。今天如果把这三件东西摆在室内,那么游人就再无立足之地了。正如故居介绍上所言,“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看,却可以感受到一切。”梵高死后,出于忌讳的心理,再也无人租住这间“自杀者之屋”,这使小屋得以保持如故。
梵高潦倒一生,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做梦都想挣钱发财。在给提奥的一封信中,他表达了自己的一个心愿:“我想将来有一天,我能够在一家咖啡馆办一次我的画展。”这一不算奢侈的愿望他终生未能实现。据讲解员介绍,为了实现他的梦想,梵高研究所游说法国文化部,准备购置一幅梵高在奥维尔创作、并在小屋内晾干的画,在房间内展出。防弹玻璃橱窗早已做好(这说明它将享受着与世界第一名画《蒙娜丽莎》同样的待遇),但画作却始终未能购得,里面只是象征性地挂了一个画框和梵高的那句心愿。
梵高本不是担负“天降大任”的生活的强者,而是在精神上不堪一击的弱者,但他偏偏承受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磨练,这种磨练可使强者奋起,却使梵高毁灭。他最终被“粮食和蔬菜”逼向了绝路,每月150法郎的生活来源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梵高的自画像中,他的眼睛放射着彻入骨髓的忧郁,令人不寒而立。奥维尔的平静只是暂时麻醉了他的挥之不去的忧郁,一俟受到刺激,他的忧郁仍像蓄积的岩浆,会随时喷发。1890年7月初,提奥请梵高到巴黎小住几日,梵高7月6日前往,当天晚上便回来了。兄弟二人见面的细节我们不得而知,但似乎是不欢而散,因为从第二天梵高写给提奥的信中(“我回来了,不知道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每月150法郎”)来看,提奥似乎要减少供给梵高的每月150法郎的生活费。梵高比提奥年长四岁,但提奥却扮演着兄长和父亲的角色。但此时的提奥在经济上也是捉襟见肘,不似梵高孤身一人,他有妻儿需要供养,儿子刚刚出生五个多月。更为严重的是,提奥此时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预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开始为身后孤儿寡母的命运担忧。所以在这次见面中,提奥提出削减给梵高的生活费是情理之中的。但梵高自感累赘、负担和寄生的感觉被激发,令其想入非非,以至于“手几乎无法握住画笔”。此后,他的几幅作品的基调大变。《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的田野》中,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涂成忧郁色调的深蓝色,占据了全画三分之二的比例,给人一种山雨欲来之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和毁灭感;《乌鸦飞过的麦田》中,金色的起伏的麦浪本为丰收幸福的写照,上空却飞舞着成群的乌鸦,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命运。梵高彻底感到了自己的一事无成和一无所用。他来奥维尔后以每日一幅画的速度作画,为的就是能够卖画自立,报答弟弟多年来的供养之恩。但他的画始终无人购买,而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此时似乎也将他遗弃。早在阿尔时,他就在给提奥的信中写道:“我或者还钱,或者还命”,既然他无钱可还,只好把他最后的所有――生命交付出去。
1890年7月27日下午,梵高出门,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即躲进房间。拉沃夫妇见其十分痛苦,就上前询问,方得知他在麦田里朝胸口开了枪。两天后梵高在呻吟中死于提奥的怀中,葬于村子的公墓中,只有加歇医生、提奥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参加了葬礼。梵高死后,提奥也精神失常,六个月后死于并葬于荷兰乌特里希。根据其遗孀的愿望,提奥的尸骨于1914年4月14日移至奥维尔公墓,与梵高为伴。
从拉沃旅馆出来东行,经过梵高曾经画过、现仍保持原样的奥维尔教堂,走出村子就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地里现在仍种着庄稼,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麦田。奥维尔墓地就位于旷野之中。梵高和提奥之墓并排位于墓地最北边的墙下,是整个墓地中装饰最为简单的墓,墓穴被常春藤覆盖,墓穴前并排树立着两块墓碑,上面刻有“文森特・梵高长眠于此”,“提奥多尔・梵高长眠于此”,此外再无其他文字。
在参观完莫奈故居后再参观梵高故居,震撼的感觉尤为强烈。莫奈去世时,已是86岁,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均属高寿;而梵高的生命在37岁时便画上了句号,尽管画像中的他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莫奈笔下的景致,不论是日出日落,教堂车站,还是睡莲垂柳,小桥流水,都是静态的,即使是涌动的大海也被他定格为静止的瞬间。而梵高笔下的景致是动态的,像是喷薄欲出的火山,呼啸而来的飓风,熊熊燃烧的烈焰,连静夜的星星都是旋转的,悸动的。当莫奈怡然地在自家花园里种花养草,寻找着印象,制造着朦胧时,梵高却在同样如画的风景中忍受着血与火、灵与肉的煎熬。成名后的莫奈在全世界拥有崇拜者,且有总理克莱蒙梭这样的知己要人,俨然一代画派宗师;而梵高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一生默默无闻,寄人篱下,爱情、财富、地位、名声对他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甚至连挨骂的待遇也没有享受过。莫奈头带礼帽,手拄文明棍,是一个须髯飘逸的智者形象,举手投足透露着高贵气质;而梵高则是衣衫褴褛,形容寒酸的流浪汉形象。而让人最为唏嘘的是,时间验证了莫奈的伟大,也宣布了梵高的不朽。
梵高和弟弟提奥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