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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集伟:清高2005

2005-12-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黄集伟,书评人,现任接力出版社副总编辑

这九本非虚构认真仔细的个人读后感

有可能挑剔出一组非虚构读物的真切路径:清高,尊重,真切的理性与真实的情感。

说实话,浮面地看,2005年非虚构出版物与往年比,并无异象。这年代,一本书被翻阅,已属万幸。更多书的命运不过是在出版社仓储库房与书店销售区短暂陈列间往复而已。

当然,稍加留意这一年的非虚构出版物的内在品质也可发现,它在情感与理智两个向度上确有变化――具体说,它在情感更丰润斑斓的同时,其理性的态度也更尖锐,更具现实感。

再者,用九本书回顾2005年全年的非虚构类读物,冒险之外,也终于混沌。如此个人视角唯一可能有益无害处或许仅仅在于,这九本非虚构认真仔细的个人读后感有可能挑剔出一组非虚构读物的真切路径:清高,尊重,真切的理性与真实的情感。

《音乐事情》是由大块文化编辑、现代出版社出版的系列出版物中的一种。与很多成功人士在情妇、二奶及原配间的尴尬相似,本书试图阐释音乐的企图,也是尴尬。有关于此,我赞成崔健的话:“音乐不是解释用的,音乐只是感受用的,如果硬要解释,就别扭了。”

不过,本书在挑战这种不可能上,又的确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其中几乎每篇文章,都在我们耳朵的盲听区域做足文章。没人统计过到底音乐多,还是关于音乐的书多。但可以肯定,关于音乐的书,确有可能因音乐本身而派生出另一种动听。唱歌的方式如今已方便到在一台小小的IBM前即可自封麦霸,而这一切都被我解释为人与生俱来的寂寞。香港作家Jovem说:“KTV是避免周末安静得只听到蚊子飞过的好地方。”而也正因为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只耳朵,有了完全不同的音乐,完全不同的关于音乐的阐释 不用音符,用文字。

《里面的故事》的作者是朱正琳,本书由三联书店出版。本书是作者4年多牢狱生活的回忆。全书一点不声嘶力竭,一点不震撼人心,更没有话剧腔式的愤怒乃至骂骂咧咧。相反,将近三十年后的那一组组回味像一个医生给自己的旧伤开诊,其独白与自嘲的部分尤其感染人心。书中我最喜欢的是《太平洋的故事》一篇。为了保外就医,作者决定砸断自己的腿。担心一次不行,作者用滚子砸腿一砸就是两次。第一次砸他大喊“苍天有眼”,第二次他喊的,已是“我日你烂妈”之类的粗话。我相信伴随那一组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记忆,那两声吼叫在作者心里已被重复过千百次。它当然不是“一株是枣树另外一株也是枣树”之类的修辞,而是一种此生不灭的隐痛。

《混搭中产家》 一书作者殷智贤,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从书名的设计上,即可看出作者小心谨慎。她不说“中产阶级”,舍“阶级”,而留“中产”;她不说“建造”、“购买”、“设计”或“搭建”,而是自造“混搭”一词。如此小心翼翼本身是态度,也是判断。它与褒贬无关,而不过试图尽可能真切地传达“中产”概念(Middle-class)在中国语境中日渐频繁的鸡兔同笼混杂微妙的现实――而凡此种种,尽被作者概括为文化混血、目标混杂、趣味混乱和风格混搭。这16个字也就是本书主旨所在。它让我想起“侉炖”一词。不同的是,那锅混血、混杂、混乱、混搭出来的“中产汤”味道丰润而且怪异,硬要形容,它应该介乎于“芥末红薯”与“川味沙拉”之间。有点怪。

《花间一壶酒》一书的作者为李零,本书在2005年属于少见的带有学养藏锋的随笔,同心出版社出版。如果需要用一个词汇形容学者李零的文字,那就是:痛快。不过,痛快之余,本书文字中的李零其实更多寂寞。这并非猜测,而是从作者对诸多亚文化浓厚兴趣中读出的弦外之音。李零是大学教授,但他却公然宣称现在的大学很多太像那种“不要口感只要效率的养鸡场”;他的头衔是学者,可他却比钟情于堂而皇之的核心期刊更钟情于研究厕所或卫生纸,醉心于研究房中术与妇产科,并大胆将有关养猫、养狗之类的宠物学问归结为“畜生人类学”。如此这般,如果将李教授的心灵躁动转化为一个极具镜头感的画面,那么我们看到的是“落荒而逃”途中的那个李零:“从专业叙述的腹地逃向边缘,从边缘逃向外面的世界”,并“怀着浓厚的兴趣和极大的敬意。”那个仓惶无助的姿势其实也是我们很多人的姿势,不同处只在于李零的出口优雅于我们,笔锋刚健于我们,目光深远于我们。

《你是我惟一的宝贝》的作者是加藤浩美,一个患儿的家长,日本人,本书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当自己的新生宝宝小秋身患重病后,加藤浩美马上做出一个决定:辞职。这一辞就是六年,直到秋雪不治身亡。本书即记述那担惊受怕、痛不欲生、快乐幸福的六年。值得称道的是,以“病人家属”和“作者”双重身份完成的本书,既不幽怨,也不做作地煽情。全书文字朴素真切,与常态的生命过程极度吻合。我想,大概也只有在不间断的长期陪伴中共同走过来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简单真切的话。假使生命真有所谓意义,那意义也只会在路上的无数瞬间里绽放,而不会在一本或厚或薄的书里冠冕堂皇。它就像既是彩排也是直播的电视节目,而绝非那个事先、事后大牌编剧或菜鸟撰稿舞文弄墨写成的脚本或台词。生命与意义裹挟、融会在一起,一次性,在路上若隐若现。

《两地书――寄往天国之门》的作者是著名画家赵晓沫,由黑龙江美术出版社出版。本书拿起就放不下。那么小开本,那么厚,那么多图片,那么小的字号,却像合谋,以一种全面的、立体的方式讲述一个情真意切的爱情故事:未遂的,精神的,不能忘记或抹煞的。吕敬人的设计。看过无数他的设计,似乎唯有这一次那么细致周到,那么一气呵成。读完部分故事知道了:作者是他北大荒插队时的战友。有时,尤其是青春时代的共同经历身份比后来更复杂的纠葛更容易决定一切。图文书现在都臭街了,可很难想像本书去掉那些素描、速写或照片。幸亏上个世纪的北大荒没有数码照相机。如果那时的知青各个都是今天的“暴拍族”,青春的脸上也许不再有那样的淳朴。淳朴早已是稀有表情。我在很多场合说过,抒情在今天是最危险的事情。可本书是个例外。

《退步集》一书的作者是陈丹青,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本书与陈以前所有的著述一样,再次呈现着作者难得的清高――他的终于难于改变、也不想改变的清高。尤其是在今天,面对商业专制、时尚暴力种种,那清高可贵而外,更是难得。因为今天我们面对的不是屠刀,而是商业鲜花和广告的微笑。“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在今天,海子用诗句描画的这个梦境也已升级到一个更高难度:从明天起,做一个清高的人?或者,尽管难于企及,可它至少应该是我们的一个方向?而对我而言,我更愿把它看成是陈丹青经由密密麻麻无数文字馈赠给我们的一个礼物:它告诉我们,作为一种精神品质,我们不能没有清高,因为人要像一个人、大学要像一个大学、厨师要像一个厨师或工匠要像一个工匠,专业而外,他首先应该是一个清高的人。《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一书的作者是雷蒙・威廉斯,三联书店出版。本书志在从语源学的角度梳理与社会文化相关的各类关键词,耐心、细心之至,其博学尤为令人瞠目。学者南方朔曾写过一篇名为《抬杠――毫无建设的口水浪费》的文章,该文关键词:“抬杠”。据作者介绍,此则学术妙文即深受本书启发。“抬杠”一词起源于北方习俗“抬杠会”,而其词义转变过程以及与不同文化中相近说法的对照趣味颇多。中国章回小说中主帅厮杀前的预演程序为“叫阵”,而在《圣经》中,大卫王与巨人戈里亚的“隔阵对骂”、美国黑人社会的“仪式性对骂”,无不与所谓“抬杠文化”貌合神离神合貌离。而本书的理性态度则表现在它对于诸多文化母题不厌其烦的辩证与挑剔。而对于每个语词的使用者而言,其实不过仅止跋涉在语词万千义项的某个支脉中,而且还常常像小红帽那样越走越黑越走越远,忘记回家的路。

《时间的玫瑰》一书的作者为北岛,本书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阅读本书,很像是在某个阶梯教室听北岛讲课 一堂由诗人讲解诗人的课。而对于我这样的读者而言,尽管课程总计不过9位诗人,可那一首首朦胧摇曳的诗句依旧无法抵达确切的意义之岸。这当然不是北岛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北岛的课悠长缓慢,体贴到家。而最终,这堂课――这本被网友称之为“诗歌传记”的东西被我读成了北岛本人的诗歌游记。它有声有色,波澜不惊。而本书真正嘉宾既非那9位诗人,亦非北岛,而是时间。相信伴随那十数年风雨行止,理性到家的时间发现,当它面对一位诗人玻璃纸般慢慢开放的内心时,一样无能为力。他的心像“云影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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