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特・本雅明》,[英]特里・伊格尔顿著,郭国良、陆汉臻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10月出版
曾有人猜想,如果本雅明没有在流亡途中自杀,而是像他那些著名的同事们一样逃
不得不承认,伊格尔顿的“本雅明论”是本相当“难读”的书。我们甚至不能像对待其他西方学术译作那样,习惯性地归咎于翻译过程中几乎是无法避免的损失。阅读的难度一部分来自于本书的笔墨――这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文学原理引论》中化繁入简、循循善诱的文学理论教师,也不是那个把詹明信琳琅满目的学术话语比作加州的超级市场、批评后现代主义理论热中于“充满性欲的、而不是会饥饿的身体”的那个妙语连珠、尖酸睿智的学术随笔作家。这部向本雅明致敬之作乃是一个激情恣肆、充满书写之快感的文本,行文风格跳跃起伏、线索众多,潜藏着对评论对象的模仿。比如,本书第一部分将“寓言/象征”、“商品/灵韵”、“历史/革命”这三组本雅明的术语串连在一起,使之相互解释。对于不熟悉本雅明式语言的读者,“商品如同寓言,他的意义总是在别处”之类的解说,肯定会使他们陷入更深的迷惑。这毫不奇怪,本书之艰涩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伊格尔顿根本无意参照本雅明思想的“内在构成”或是某种学院知识的“外在体系”写出一本“本雅明思想入门”。他甚至无意为本雅明的思想“定位”,而只是勾勒出其中的几条线索,将其引入当代文化理论种种论争的现场之中;又从其文本中摘取出许多碎片,让它们和康德、卢卡奇、德里达、巴赫金乃至托洛茨基的文本相互碰撞。这一批评策略的采用,自然让本书的阅读具有各种不同可能的方向,从而很难归纳出唯一的论述主旨。
这样一部令人阅读起来颇费思量的本雅明论,对于看似已足够了解本雅明的我们究竟有何启迪呢?在我看来,伊格尔顿通过对本雅明的论述,激活了本雅明思想中被有意无意忽略的政治层面,或许这样一种解读也只是出自特定立场的“误读”,但对于眼下过分局限在“审美现代性”这一主线上的本雅明研究或许不无“解毒”之效用。更值得注意的是,伊格尔顿处理其批评对象的态度,恰恰深得本雅明思想之神髓,他认为本雅明也会认同自己的批评方式,并非无端的自信。本书反复宣称要将本雅明“从历史连续体爆破出来”,这一说法正是来自本雅明本人。正如我们所熟悉的,这位深受犹太神秘主义影响的批评战略家,对于“语言”和“历史”都有着相当独特的理解。依照他的思路,当我们面对一个来自过去的文本,重要的不是恢复其“彼时彼地”的原意,更不是强作解人,像他所抵制的那种资本主义文化生产机制那样,以“此时此地”的观念消化规约过去的文本。而是用批评的强力,“破坏”原有的关联,将过去的文本和自身都从固有的位置上爆破、释放出来,从而在一个新的空间里“并存”。伊格尔顿的批评策略正是一个例证,他既非封闭自己的心智去“听”本雅明,亦非根据自己的体系去“说”本雅明,而是和本雅明站在一起,让批评者和批评对象相互回答对方所面临的问题。这样一种批评姿态所给予我们的启迪,或许,并不只限于针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处理和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