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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大诗人艾基去世

2006-03-0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本报记者 康慨 我有话说

艾基

俄罗斯当代大诗人根纳季・艾基(Gennady Aygi),因长年癌患不治,2月21日病逝于莫斯科一家医院,终年71岁。

俄通社-塔斯社的报道称,艾基已于2月24日下葬于家乡夏穆尔金诺村,此地位于莫斯科以东650公里的伏尔加河沿岸地区。

他生前长期被视作诺贝尔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其作品译本跨越20余种语言。中国诗人北岛更将他归入20世纪俄罗斯三大诗人之列。

在北岛去年出版的诗论集《时间的玫瑰》中,有一章专论艾基。“关于俄国诗歌的金链,我提到了三个名字: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和艾基。”北岛写道。

艾基最初以家乡的楚瓦什语(属与俄语迥异的突厥语系)创作,后听从朋友――大作家帕斯捷尔纳克的劝告,从1960年开始,方全面改用俄语。

1934年8月21日,艾基生于俄联邦境内的楚瓦什共和国,本姓李辛(Lisin),后改艾基,意为“那一个”。其父乃当地的乡村教师,曾将普希金的作品译成楚瓦什语。艾基的未来,似乎自那时起便已注定。1949年,他开始在当地的楚瓦什语杂志上发表作品,很快成为公认的先锋作家一员。

1953年至1958年,艾基求学于莫斯科高尔基文学院,住在城郊作家云集的佩列捷尔金诺,与帕斯捷尔纳克为邻。

晚年艾基

1958年,艾基出版了个人首部诗集。但此时,与获诺贝尔奖后正遭批判的帕斯捷尔纳克的关系,让他惹祸上身。高尔基文学院于同年将他开除(北岛文章记为1959年),理由是“创作了怀有敌意的诗集,破坏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法的基础”。

对此,北岛的见解是,这与官方话语在文学写作中建立的“严格的纪律”有关,“在这样一种铁的语言纪律中,词语没有呼吸,没有生命,词语的意义被刻意地扭曲……”比如,祖国即母亲,红色即革命,“一旦词与物、词与词的关系这一基本因素被确定,那么整个语言系统也随之变得僵化。”北岛在《艾基:田野――似闪向天空的光芒》一文中写道:“艾基的诗歌正是对官方话语的一种解构。”

即使以当年的标准,艾基也绝不属“反动诗人”或“异议分子”,只是他作品中的文学新意或许令人不安;他的诗作也从来不是政治性的,只是渗透着浓郁的悲剧色彩。可到了今天,他仍然是俄罗斯诗坛上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作品的英译者彼得・弗朗斯(PerterFrance)为《卫报》撰写了艾基的讣闻,他写道,艾基的自由诗体(“自由”一词,显然绝无政治含义),对俄语诗歌传统而言,未免太过另类。他的世界主义的视野、非俄诗风与朦胧意象,均在本国遭受不少指责。其作品“总是处于睡与行的交界,是一种通向欲言之物的充满模糊与静默的媒介”(《卫报》,2月25日)。这些短诗虽然安闲而简洁,没有同代诗人那么多纷繁的词语,但对其听众,仍然自有一种咒语般的强大魔力。

他将自己的一部诗集献给柏拉图,并题记如下:“黑夜是笃信光明的最好时间,”与已逝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相比,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弗朗斯选其诗作《向歌唱致敬》(Saluteto Singing)中的一节,借以说明他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纯净:

如同我们父辈的苎麻地,森林树冠齐平,上空游走着我的歌声,仿佛森林在歌唱。

对艾基作品的风格,在前文提到的书中,北岛有准确的认识与精致的分析,甚至逐词逐句,足可学习与参阅。

在艾基完全改以俄语创作后,他的诗作在苏联国内已少有出版,而在楚瓦什家乡和国外,他倒越来越为人所熟知。

艾基长于短章,有时短至整首诗只有一个词。家乡牧歌般的景色,如薄雾笼罩的田野,森林,以及农家的炊烟,总是出现在他的诗中。无法出版个人作品时,他转向翻译,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他将大量诗作译为楚瓦什语,又编选楚瓦什民间诗集,介绍给世界。

1961年到1967年,他在马雅可夫斯基博物馆上班。期间,对俄法现代主义诗歌大有研究,尤其是波德莱尔。此外,尼采、基尔凯郭尔、卡夫卡和诺尔维德(19世纪波兰诗人)等人的作品,也让他受益匪浅。

1972年,他编选的法语版楚瓦什诗集,获法兰西学院奖。更危险的是,他在国外的俄侨刊物《大陆》(Kontinent)发表了作品,这令他在国内再度遭到批判。

此后他成为无业游民,住在莫斯科远郊一处冷僻的小屋,仅以翻译勉强糊口。

直到1987年之后,艾基的诗集才陆续公开面世。他立刻成为明星式的诗人,各类荣誉接踵而来,不仅受封为楚瓦什“人民诗人”,得到法国荣誉军官骑士勋章,亦可自由出国参加各种文学活动。

艾基一生四婚,育五子一女,其中二子阿列克谢,已成著名作曲家,女儿维罗妮卡,曾使他得到灵感,写出不少佳作,集于诗集《维罗妮卡之书》(Veronica's Book)。1989年,他娶德国女学者加琳娜・库波尔斯卡娅为妻,从此安度晚年,直至他生命终点。

今年2月,俄罗斯《新时代》杂志刊出了对艾基的长篇专访――该刊网站(www.newtimes.ru)尚可见专访全文。艾基谈到了先锋诗人,谈到现代主义和未来派,布尔加科夫,他与同代诗人和画家的关系,以及后“9・11”时代和俄罗斯的政治现实。

但对当前的俄语诗坛,他大失所望,表示自己对近年来的后现代诗歌没有兴趣,还哀叹如今诗人们正在抛弃写作的道德目标,“我还记得那个愤世嫉俗的笑话:诗人与别的狗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是条会说话的狗。”他说。

在这篇专访中,艾基说:“诗歌就像雪,总是与我们相伴。下雪,融化,可它还是在这儿。其过程是另一件事,就此而言,它既非‘今天’,亦非‘明天’或‘昨天’。诗歌与死亡的主题紧密相联。它关注的词语紧邻着生活、死亡、上帝,或是那种创造了万物的不可言说的力量。因此,诗的语言就是一条线,把我们与死亡和上帝连在一起,这种连结、力量和丝线,将我们引向创造了世界的造物主,也将我们置于,嗯,一种困境。”

1992年,在鹿特丹接受诗人张枣的采访,被问到写作在今天这个破碎的时代是否还有可能性时,艾基说:“我想起叶赛宁的一句话:诗并不难,难的是度过完整的一生。人得学会跟别人生活在一起,彼此了解对方的不幸和忧愁,人得与大自然生活在一起。一棵树受难我们也受难。总之,人得过他的生活,并给予他的生活一定的意义。生活决不是后现代主义者所理解的那样短促和片面,生活是地久天长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写作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一种必需。” (转引自北岛文章)

作者:根纳季・艾基,北岛译

雪来自附近窗台的花陌生。

向我微笑只因为我不说那些从来不懂的词。我所能对你说的是:

椅子,雪,睫毛,灯。

而我的双手简单疏远,

那些窗框像从白纸剪下,

但在那儿,它们后面,围绕着灯柱,雪旋转

正来自我们童年。

将继续旋转,当人们记住地上的你并和你说话。

那些白雪花我真的见过,我闭上眼,不会睁开,白火花旋转,

而我无法去阻止它们。1959年-1960年

转引自《时间的玫瑰》,北岛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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