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油滑、媚俗、搞笑当成了幽默”,是“非文学的畅销,而不是文学的畅销”,儿童文学主流批评界对时下最红的儿童文学作家杨红樱给以了尖锐而苛刻的评价;而另一面,少儿出版界却对杨红樱做作
品给以了高度的评价:“艺术含金量、文化含金量、市场含金量三者统一的优秀儿童文学原创作品…”
批评界和出版界为杨红樱作品的价值高低争议不断,剑拔弩张,究竟应该如何评价杨红樱?
话题是从最近看到的两篇文章谈起。一篇是儿童文学评论家刘绪源发表在《中国儿童文学》上的《试说杨红樱畅销的秘密》,另一篇是青年评论家陈恩黎近期写的《滑翔与坠落》。两篇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拿儿童文学已有公论的经典、优秀的作品来对比杨红樱的创作,而且,两位批评者得出的结论达到了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杨红樱的畅销是“非文学的畅销,而不是文学的畅销”。他们认为,杨红樱的作品,在文学性上是严重缺失的,其幽默方式缺少文学含量,其作品情节结构缺乏美学蕴涵。其情节表达和她所谓的“幽默”,与中外儿童文学作家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说白一点,就是错把“油滑”、“媚俗”、“搞笑”当成了幽默……
这样的评价称得上异常尖锐而苛刻。阅读这样文字的读者很可能产生这样的印象――从秦文君、梅子涵到杨红樱,中国儿童文学的不进则退,呈现一种下滑趋势……由此不免联想到前不久,两位儿童文学界资深的批评家相继发出的喟叹:当下的中国儿童文学正处于90年代以来的最低潮!
果真如此吗?与上述来自儿童文学主流批评界的尖锐评价不同的是,我们也听到了来自少儿出版界的另一种声音。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图书策划人邱建果在题为《杨红樱不该郁闷》的文章中得出结论――杨红樱的创作应对了当下孩子的阅读诉求,得到了孩子们的追捧可谓偶然中的必然,因此,杨红樱根本不必郁闷。最近,直接推动并创造了“马小跳”这个畅销品牌的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接力社总编白冰说得更为直接:“‘淘气包马小跳’系列是艺术含金量、文化含金量、市场含金量三者统一的优秀儿童文学原创作品……”
就在批评界和出版界为杨红樱作品的价值高低争议不断的时候,笔者却注意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杨红樱在多种场合谈起自己的创作时,都说“不太喜欢被人称为儿童文学作家,而更愿意称为童书作家……”这是非常令人寻味的。
反复思虑之后,笔者觉得,这里很可能存在着两种错位。一种是突出地看到了畅销,从而受制于畅销的边际效应,无形中放大或者说是附加了文本的文学价值。而另一种是突出看到了审美标尺下的缺憾,进而又被畅销的副边际效应所笼罩,从而缩略了文本应有的文学意味……无论哪一种,其实都很可能预示着一种错位。既是批评的错位,也是价值归属的错位。
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昭示了我们当下的儿童文学评价标准还存在着偏狭。另一方面,则在于我们时常不经意间就混淆了儿童文学应该具有的一些层次或类型划分。比如艺术的儿童文学和大众的儿童文学,比如商业的儿童文学和类型的儿童文学等等。这已经成为原创儿童文学屡屡出现的错误。多年来,我们在儿童文学里谈论多元化,大多时候要么是文体层面的,要么是读者接受层面的,再要么是写作风格层面的,而比较缺少价值取向层面的多元融合和文学评判。
而一旦取位于那种一元性、单极化的价值立场,自然就会突出地看到、听到“原本应该纯正”的儿童文学“参差不齐”、“泥沙俱下”、“世俗泛滥”、“搞笑横行”等种种不纯正、不和谐的杂象、杂音,自然也就会得出中国儿童文学处于低谷的结论。但是,如果换个角度,难道这不正是中国儿童文学多元发展的最好征兆吗?
说来说去,或许都和论者所持标准不一有关。比如,就尺度本身而言,艺术的儿童文学和大众的儿童文学,商业的儿童文学和类型的儿童文学在原创儿童文学后天的发展中,的确是客观存在着。虽然就应对读者阅读需求而言,他们之间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但是在具体文本、文类的表现上确实是有比较明显区别的。比如,艺术的儿童文学,它往往注重童年生命内在情感和意蕴的发掘,讲求审美的非功利性和文学的独创性。价值取向上,它虽然也看重“叫座”,追求畅销,但是它更崇尚文学的境界,畅销常常是它不经意间获得的附加值。它往往经得起细读和重读。
而大众的儿童文学,则表现为审美功能边缘化,文本的核心让位于娱乐、抚慰、教育等辅助功能。它讲求审美的功利性,追求阅读的“娱乐性”和“实用性”。它不以“个性化”和独特性为价值准则,而以读者群的最大化为目标。在大众儿童文学中,作家的主体意识常常是比较淡漠的,作家的心灵关怀和价值引导也时常是缺席的。它追求轰轰烈烈的当下效应,也就是“叫座”。大众儿童文学的尴尬往往是叫座不叫好。并因经不起文学上的细读和推敲,而时常为推崇纯文学的学院派批评家所诟病。但是,在读者那里,却因其靠近时尚、追随流行、认同世俗,而较艺术化儿童文学更容易获得大众读者青睐。
至于商业化儿童文学,则是进入商业价值链并实现其利润预期的“大众化的儿童文学”。它追求的是出版营销层面的儿童文学商品利润的最大化。它体现了儿童文学的大众性、娱乐性、实用性与出版、营销、广告等商业手段的联姻与合谋。较之“大众的儿童文学”,商业化儿童文学在营销层面上更加突出文本自身的游戏、娱乐、心理补偿等单项功能,并试图将文字文本和影视、漫画、卡通、玩具、电游、网飙、竞技……等等少儿视野中诉诸视听感官的强势文化联姻,以达到文学要素边缘化局面下的商业利益。一定程度上说,大众化儿童文学走向商业化是必然的。因为其内在价值取向是一致的。
讨论至此,前文所说的种种纷争其实已经可以烟消云散了。标准不一,争了也是白争,而这样争出来的胜负也毫无意义。只有把它们重新归位,放在自己的类别里,才有可能分出真正的高下优劣来。
而对杨红樱及其创作的评价及归位,大抵也是如此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