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图书市场上的高歌猛进,一方面是评论界的苛刻质疑:《兄弟》(上、下)在这个春天制造了一个相当少见和怪诞的文学景观。余华与谢有顺、张颐武、李敬泽等评论家,就《兄弟》展开“交锋”。
谢有顺(评论家):余华是我的好朋友,他
余华:《兄弟》不是第三人称叙述的小说,全文叙述者是“我们刘镇”,开始定格在2005年。而且,就算我疏忽了语言上的问题,也不应是评论家指责的地方,语言学家写小说也可以挑出错别字来。如果能找出1000个这样的例子,我就服气,一两个构不成问题。
谢有顺:如果能找出1000个例子,还有谁看他的小说?也用不着评判了。《兄弟》的许多情节和语言不符合时代现实,缺少性格依据。在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乡镇,有夫妻上街都不敢牵手的“道德洁癖”,腼腆老实的男人会当着上千人的面把一个寡妇抱起来?这只能是好莱坞的电影画面。
余华:从总体时代背景的角度说是这样,我写作时也犹豫了一下。但大环境和具体环境不一样。我已为那个情节做了足够的铺垫,人的意识进入一种亢奋状态,这时候做什么都有可能。如果他们在菜市场随随便便搂抱起来,那才是问题。
谢有顺:这个解释不能令人信服。这是一本现实小说,不是怪诞小说,人的行为不能超越他特定的时代。
程永新(《收获》主编):“文革”和当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余华调动一切手段、运用狂欢式的写法去描绘荒诞、泡沫化的现实,出发点是好的。《兄弟》对时代特征高度临摹,与他以往作品的精神内涵一致。他运用的夸张手法颇受争议,但夸张是文学允许的。何况现实远比《兄弟》的情节更荒诞古怪。我和严锋在总体上认同《兄弟》。
张颐武(评论家):《兄弟》是有趣的作品,但对专业读者意味着“无意义的重复”。余华早年的想象力已经丧失,以前才华是“涌”出来的,《兄弟》则缺少创造力的奔涌喷薄而出,迟迟找不到对语言的感觉。
严锋(评论家):《兄弟》在语言上肆无忌惮,藐视一切常规。余华在尝试用文字的繁复应对现实世界的复杂性,用新的文体应对现实的复调性,那种不协调的、众语喧哗的现实。
余华:我写《兄弟》有恃无恐。比如流行语,它的好处是可以很快进入一个时代,虽然是陈词滥调,但大规模地使用就是震撼,风格!风格就是胆子大。我后来修改时拼命强化。
李敬泽(评论家):余华在对市场和读者妥协。他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类经验,对待关于文革的复杂记忆时用简单的模式来处理,如人性的善恶对立,尊严与卑怯的对立。《兄弟》是真的“简单”,简单到以为读者只有一双敏感的泪腺。
余华:文学丰富就是因为作家从各自角度看世界,不能简单地用自己的角度否定其他角度。什么是人类复杂的经验?标准是什么?《安娜・卡列尼娜》可以说表达了最复杂也最单纯的经验。
李敬泽:死是容易的,活着更难,余华本来比任何人都更懂这个道理,却庸俗地采取最容易的办法,让人物一个个“悲壮”地死掉。
余华:在文革最暴力的时候,很多人死于非命。我从不认为“死亡”是作家的技巧,虚构的人物同样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努力在叙述中尊重人物,倾听他们的声音,让他们走出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不是作家强加的。
谢有顺:意见不同很正常,但余华现在过于自信了。
余华:这种自信是20多年的写作建立起来的。无数人在评论,我一遍也不看。我写先锋小说时就面对批评,《兄弟》遇到的火力最猛。已经习惯了。写作只有一个诀窍,就是不断地写,不要受别人影响。作品应该交给时间来判断,况且,再伟大的作品也会有缺陷。
(本报记者陈洁根据媒体上公开发表的有关访谈和文章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