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执意构建“不可能世界”、画构思奇妙似是而非的版画和装饰画的荷兰画家埃舍尔(M.C.Escher),曾有一句名言:“惊奇是大地之盐”。盐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埃舍尔借此强调“惊奇”在我们的精神生
自从亲近电影之后,我逐渐发现一个现象:好莱坞似乎对恐怖电影情有独钟,恐怖电影已成一个数量很大的类别,显然是在西方很有销路的产品,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恐怖影片没完没了地摄制出来?每当我看到新的恐怖影片,联想到埃舍尔上面的那句名言,就会使我怀疑:恐怖故事,难道也是西方之盐?
这部《战栗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1994),之所以值得一看,是因为它是一部对恐怖进行恐怖幻想的幻想电影。
恐怖小说作家萨特・凯恩(Sutter Cane),“这个世纪最畅销的作家,比斯蒂芬・金还要畅销”,因此他自然是出版公司的摇钱树。然而他却神秘地失踪了,那部预告即将出版的小说《战栗黑洞》新版书稿也不见了。
此时凯恩的恐怖小说早已经畅销全球,书店、超市等处的书架,无不放满了他的恐怖小说的平装本。他的小说《战栗黑洞》引发的争购骚乱,使得媒体惊呼“小说成宗教?读者变暴民?”而各地频发暴乱,许多证人说就是由于看了萨特・凯恩的小说。专家们认为凯恩的书能够使人“心神丧失,失去记忆,成为严重的偏执狂”。
《战栗黑洞》新版未能如期出版引起了读者的抱怨,出版公司的老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此时凯恩的经纪人白昼在大街上持斧杀人,被保安击毙。他企图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出版公司聘请来调查凯恩失踪的私家侦探特伦特(John Trent)。特伦特初次来见出版公司老板时,老板摒退左右,单单叫来了美丽的女编辑琳达――她一直是凯恩小说的责编。琳达告诉特伦特,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凯恩的小说变得越来越像纪实作品,而不像小说了,然后就失踪了。
特伦特本来对凯恩的书是嗤之以鼻,不屑一看的,现在任务在身,他不得不到书店去买回一堆凯恩的恐怖小说,尝试阅读。他发现,虽然这些书情节千篇一律,总是黑暗中的怪物,人发疯变成怪物之类,然而奇怪的是,写得比他想象中的好,确实能抓住读者的心。
再看下去,令人恐怖的事发生了――他在阅读过程中反复出现恐怖幻觉,每次都让他满头大汗,心脏狂跳不止。这使特伦特大惑不解,感到凯恩的小说确实邪门,尽管他内心深处仍然不信这个邪。
凯恩的小说都自画封面,特伦特将他的一系列恐怖小说封面中的图案剪下拼贴,发现是一幅地图,指向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镇。于是公司老板就派特伦特和琳达一起前往该镇。
他们驱车前往小镇的路上,夜间行车幻觉丛生,糊里糊涂就到了要找的小镇。
小镇上的一切,不仅都和凯恩小说中描绘的一模一样,而且也是幻觉丛生――起先只有琳达能看到。旅馆门厅墙上会变化的油画、出没无常的一群孩子、邪恶教堂门口的枪战……对于这些,唯物主义的特伦特要么看不到,要么认定是琳达和公司串通一气制造的幻象,目的是利用他来证实凯恩小说的神奇,以便让小说大卖。
后来怪事实在太多,尽管特伦特仍试图坚持唯物主义信念,但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这时失踪的凯恩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战栗黑洞》新版已经写完,他踌躇满志,得意忘形。他和特伦特之间有这样一段对话:
凯恩:宗教不知道如何传达恐怖!……我的书已经售出十亿册,翻译成18种语言,相信我的书的人,超过了相信《圣经》的人!
特伦特:今晚我看到的,一定有合理解释,我一定能够找出来!
凯恩:职业病!你到现在还相信理性分析。……你要看我的新书(指《战栗黑洞》的新版)!其他书已经造成了极大影响,但这本书能让你发疯!……当人们失去分辨能力时,恶魔就可以重返!
琳达和特伦特前往小镇,实际上是一次神秘的时空转换。当琳达念着《战栗黑洞》新版的结局,一切如她所念发生着,特伦特在恶魔怪兽的践踏下一跤跌回现实世界。而那里没人听说过那个小镇。他扔掉凯恩交给他的小说稿,住进一个小旅馆,却有人又将小说稿送还给他。他在旅馆一页页将小说稿烧掉,回去的路上却发现凯恩坐在他身旁!凯恩对他说:“知道吗,我现在是神!我写了你!在我写你之前你不存在……我思故你在!”特伦特虽然一再怒吼“我不是你小说中的一部分!”,但实际情形却越来越像是如此了。
特伦特回到出版公司,向老板报告此行始末,老板却说“真是个好故事,你若肯写出来,我愿意出版。”至于琳达,老板说根本没有此人,他也根本没有派人和特伦特同行。特伦特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道:“那她就是被删掉了……”
当特伦特说他已经亲手销毁了《战栗黑洞》新版书稿时,老板却告诉他:几个月前,就在这屋子里,你亲手将小说稿交给我的,7月份出版了,大为畅销!而如今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也即将上映了!
伴随着《战栗黑洞》新版的销售狂潮,全球到处发生屠杀行为,令警方无法解释。当局要求开会研讨这种“精神传染病”……特伦特在街上问一个刚刚买了《战栗黑洞》的青年喜欢这书吗?青年说“是的,我喜欢它”,谁知特伦特说:“那就没关系了。”他随即用斧子砍向青年――他已经精神错乱。
在对待恐怖故事的态度上,中国人的习惯和心态似乎和西方人不同。中国古代,即使在那些以谈论鬼怪著称的小说中,也极少见到西方类型的恐怖故事。比如在《聊斋志异》中,真正够得上有恐怖色彩的故事大约只有一个(其中有一件“惨绿袍”在屋子里自己立起来的场景有点恐怖)。中国人谈狐说鬼,基本上止于“志怪”。在中国现代作品中,虽然可以看到许许多多西方的影响,但仍然极少有比如象斯蒂芬・金擅长编造的那种恐怖故事。因此差不多可以说,中国人不喜欢恐怖故事。
但在西方,恐怖故事源远流长。比如关于吸血鬼的故事,关于“恶魔”――那个专门和上帝作对的怪物――的故事,都有相当固定的模式和传统,在这种模式框架下产生的恐怖小说和电影难以计数。此外如死神、诅咒、冤魂、亡灵、基因突变的怪兽等等,都是许多恐怖小说和电影的常用主题。西方人欣赏这种恐怖故事,其心态似乎有点像吸毒。
现在,影片结尾处再次回到片首的场景,特伦特被关在精神病院牢房里。此时精神错乱导致的集体杀戮已经席卷所有文明国家。虽然精神病医生对特伦特说想帮助他,但特伦特却说现在呆在牢房里更安全,“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不可能是快乐的”。
他从浩劫后的牢房中出来,独自一人走进电影放映厅,看到放映的正是他所经历的故事――就是根据《战栗黑洞》新版改编的。他最终未能逃脱成为凯恩“小说中的一部分”的命运。他从收音机里听到某处一个幸存者的呼叫,知道全球文明已经崩溃……
至此,影片完成了一次对西方人嗜好恐怖故事所能产生的后果的恐怖想象:就像生物技术或核武器的滥用一样,对恐怖故事的嗜好也可能导致人类文明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