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买的那本《京剧丛刊》,至今还存放在我书架的底层。这本书是由中国戏曲研究院编写,像城砖一样,正方形。我买到的这本是1957年12月第二次印刷,印数是6901-9900。定价4.5元。书中编选了近百出
我喜欢京剧是读高一的时候,因为考上了高中,同时距离高三毕业还远,正可以放心玩一阵。那年我母校(北京男三中)准备校庆演出,几位能唱戏的老师便利用课余在礼堂中排练。戏只有两出:《女起解》与《法门寺》。我每次路过礼堂,听见老师在里边“叫唤”,也没理会。后来校庆正式演出,歌舞摆前边,京戏在最后。大轴《法门寺》登场了,生物老师施浒扮演大太监刘瑾。可他没完全按照老词唱,而是临时一高兴就改了词。比如,剧中人本来对县官说“哥哥儿呀哥哥儿,你那心里还有咱家我么”,则被他改成了“你那大脑皮层里还有咱家我么”――登时引出全操场的哄堂大笑,次日再遇到他,全校师生都干脆叫他“大脑皮层”了。简直可以说,是老师在《法门寺》中的这句开搅,把我领进了京剧大门。
从这往后,我把家里每月给的零花钱全都贡献给北京京剧团与中国京剧院。看过演出,为了记住戏词,就买了这本《京剧丛刊》。按照老的说法,它就等于戏考,实际上它是经过整理的戏考,其中包括大量正在演出的好戏。那时还没有电视,但电台经常实况转播演出。我经常是一边做功课,一边听实况转播。遇到剧场中轰然喊好的时候,就跑到翻开的《丛刊》旁边,在有关唱词的旁边,写上英文的“Good”!遇到特别好的,就写俩“Good”甚至仨“Good”!等把功课做完之后,我会重新审视那些有“Good”的字句,研究它为什么有好儿――究竟是演员唱得出色呢,还是舞台调度出奇制胜呢?我往往一出戏听许多遍,往往是戏里的同一个地方,著名演员的演唱就一定有掌声,而非著名演员的演出就很平淡。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一定要抽时间翻阅《京剧丛刊》,我要想像舞台演出中的情况――著名演员是怎么演的,他为什么能得到这个好儿?而非著名演员稀松平常、一带而过,这样戏就演得不带劲了。
从高一到高二,我从收音机中听到不少好戏,更进入剧场,看了梅兰芳、尚小云与荀慧生各好几出戏。惟独程砚秋我没赶上,他晚年很少在北京公开演出,同时又过早去世。
也就是在这两年,我祖父与他的四哥(我称之“四爷爷”)先后去世。他俩都喜欢京剧,同时都有一些京剧的老戏考与老唱片,甚至还有一些老折扇之类的老玩意儿。我是长门长孙,也就不客气“接收”过来。那时已上高三,功课忙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摩挲它们。但我把它们放在箱子底,经历了“文革”,一直还在。今天我把它们再度翻出,就觉得它们上升为京城文化的一种象征物,是它们促进了当年京戏的发展,一直发展到今天。还有,前两年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先生和他的老伴、昆曲爱好者张允和送了我一本书《中国戏》,出版于20世纪20年代,作者竟然是日本人!这本书他们二位是在北平刚解放时从地摊上买到的,在家里一放就放了半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