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ni Karaindrou,1945年生于希腊中部小山村,1958年开始学习钢琴和乐理。1976年开始电影和舞台剧音乐创作,至今参与20余部电影和大量舞台剧的配乐。自1982年与希腊
大导演安哲罗普洛斯合作,先后创作了《塞瑟岛之旅》(Voyage To Cythera,1984)、《养蜂人》(The Beekeeper,1986)、《雾中风景》(Landscape In The Mist,1988)、《鹳鸟踟蹰》(The Suspended Step Of The Stork,1991)、《尤里西斯的凝望》(Ulysses' Gaze,1995)、《一生何求》(Eternity and a Day,1998)及最新的《哭泣的草原》(The Weeping Meadow)等电影音乐,成为世界级电影配乐大师。
2001年,希腊女作曲家艾莲妮・卡兰德若(Eleni Karaindrou)为她的丈夫、戏剧导演安东尼・安提帕斯(Antonis Antypas)的《特洛伊妇女》谱写了音乐。这部由欧里庇得斯同名悲剧改编而来的作品把现代观念与古希腊精神糅合起来,当年在伊庇达勒斯古剧场(Ancient Theatre at Epidaurus)演出时,引起了巨大轰动。这部戏剧配乐后来由ECM公司发行了CD专辑。封套是黑白的剧照,可以看出整个戏剧场景设计浸透了大地艺术的观念。2004年雅典奥运会期间,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节目曾采访了该剧场,由于演出禁止拍摄,所以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了几分钟的片段。
在古希腊时期,音乐、诗(悲剧也属于诗)、舞台还不曾正式剥离,带有很强的仪式感。人与渺不可知、却又时时笼罩于剧场上空的命运构成古希腊悲剧最为核心的冲突。其悲剧大多以歌队唱词的序幕始,又以歌队唱词的终幕结束。歌队、主角(剧情展开)一幕幕地轮流主导着悲剧的进展,这不由让人遥想起祭祀中一个主祭司领着一队祭司念唱祷词的情景。悲剧在埃斯库罗斯那里诞生的时候,全剧只有一个主要人物。整个悲剧世界从一开始便被分成两个部分,一边是主角,单独的个体,一部分是歌队,当然还有他们身后的无限的命运。主角与歌队不断接触,抒发出对命运的隐忧,最终无一例外地走向自己最终的命运。卡兰德若的配乐保留了古希腊悲剧的音乐结构,有独唱(主要角色或歌队队长)、合唱,用希腊的民族乐器伴奏。合唱的开场白及进场曲,之后3到5个戏剧场面与3到5首合唱歌彼此交织,最后是退场的音乐。
卡兰德若出生在希腊中部山区,据她自述,环绕她童年的是“风的高亢卑柔,雨打在石板屋顶,再汩汩奔流,还有雪的静音”。这种天籁以及相合于这种古老自然环境的希腊民族音乐构成了她作品的精神内核。1967年希腊政变后,她在巴黎受法国政府资助而研究民族音乐,同时她接触到了大量的爵士乐。爵士乐这种十分自由的音乐形式,使得卡兰德若的古典的音乐精魂完全是现代的呼吸,一颦一笑间回荡着当代希腊的精神震颤。
现在讲到卡兰德若,另一个必然要提及的名字是安哲罗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后者执着关注现代欧洲政治与精神图像的史诗电影已经成为当代欧洲电影的奇观之一,卡兰德若凄迷幽远的音乐萦绕着影片中漫长的旅程、迷惘的地平线远景、以及那些悠长、内省、难以割舍的镜头本身。但在我看来,如果从精神上来看,他们两人其实是神远的。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充满着冥想的气质,但这种气质的源头在于他早期的政治反省。他父亲是希腊共产党员。他生命早期所经历戏剧性的希腊政治剧变,对他的创作表达有着决定意义的影响。在后期的作品中,他的反省逐渐从政治性的层面蜕变出来,而凝视于更广阔、更深远的欧洲的精神世界。这似乎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左派艺术家蜕变之路,这样的来路似乎与卡兰德若很难相合到一起。然而,现在我们所面对的事实却是,他们的作品无法分离地相溶相合在一起。我们一般都回顾1982年两人在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ki)电影节上的邂逅,安哲罗普洛斯刚好给卡兰德若颁最佳配乐奖,命运机缘,于是开始两人的长期合作。然而,问题在于,两人的作品是如何亲密无间地融合到一块的。卡兰德若在《特洛伊妇女》中对古希腊悲剧的神会,给我提供了最好的答案。
在观看《尤利西斯的凝视》这部影片时,我经常要想的就是,是什么导致了安哲罗普洛斯在镜头的前后景中安排大量的雕像似的的人物,这些人物基本不担负叙述上的功能,他们与同样处于画面之上主角并不是一种现实的空间关系,而是构成主角的精神背景。这让我想起古希腊悲剧中那莫测的歌队,还有歌队背后那莫测的命运。这让我最早确认了安哲罗普洛斯与古希腊悲剧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玄妙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一定有意而为之的。当相隔几千年的艺术家同样为命运所惑,注目于他们身前那迷雾笼罩、幽远凄迷的地平线,这两道目光之中,便有了某种呼应。
卡兰德若对于这种古希腊精神召唤的回应似乎更出于她的本意,她自小受原始环境、民族音乐的浸淫,其乐思大都出自民间音乐,更有某种根性。她的乐声自有几分空灵、幽远,似乎从这块土地上飘升而起,应和安哲罗普洛斯电影中的那些在大地上迷离的主角们的幽思。所以,卡兰德若优美的旋律线所营造的气氛,与电影画面并不是直接的对应关系。慢板和哀歌,是卡兰德若音乐的基调,这些基调正好应和着导演刻意营造的冥想空间。希腊作家尼柯斯・特里安塔菲利德斯(Nikos Triantafillides)曾经这样评说卡兰德若:“在全长数百尺的影片中,卡兰德若的音乐呈现出银幕中未泛出的鲜血,她一贯的音乐表现,将深藏于语言中的精神召唤出来。”对于电影音乐的评价,莫过于此了。